苏渐离坐在马车上,随着马车的颠簸而不自觉地摇晃着。细瘦的手指握在一起,放在膝盖上,挺直了脊背,浑身散发着雅正端庄的气息以及……
一脸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苏渐离有些懵,自己不过是睡了一夜,怎么世界都变了呢????
先说子澄和阿乾。本来两个人虽然有些腻腻歪歪,但是阿乾脑子不好使,不会撩不会讲情话,总是默默关注着对方。而子澄生性爽快,却因为那些尘封了的伤口总是不愿意在人前与阿乾过多的亲密,点点撩拨也不过是两个人私下里罢了。
可是此时……
“阿乾阿乾,回去以后我要和爹爹讲不要你再做暗卫了!我忍不了每天都看不见你了!”
辰乾呆呆地点点头,喂了苏子澄一粒葡萄干。
“诶呀,这马车好颠,你快,你快把我抱紧一点儿,不然我要掉下去啦!”
辰乾默默点点头,把坐在自己大腿上的苏子澄搂得更紧了。
“阿乾阿乾!等今天晚上回去以后,我们……”
辰乾闻言,眨了眨眼睛。苏子澄一直搂着他的脖子,还总是用那菱角红唇贴着同一只耳朵讲话,本搞得那只耳朵很痒,再加上苏子澄那带着一股干火的悄悄话,弄得辰乾现在从脸颊到耳根都染上了嫩嫩的粉色。
苏渐离端庄乖巧地朝着马车另一侧的热火朝天看了一眼,又慢慢地转回了视线。
继续保持自己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突听得外面嘚嘚的马蹄声,苏渐离心里忽的就漏跳了一拍,好像心里有什么最隐蔽、最柔软的一部分,在渐渐苏醒。
他轻轻地“咦”了一声,不太明白这股从心底里传出来的缓缓暖意是为那般。
苏渐离挑开了车帘,微微侧头看向外面,一个骑着马的高大身影映入眼帘,那人身后是连绵的山脉和初升的万丈光芒,他行在暖黄的阳光里,侧着首,望着远方,一时之间,看不清面目,只有那忽忽的睫毛和俊挺的鼻梁清晰可见。
苏渐离一愣,忽的想起了今早的事情,心下一沉,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像是被那帘子烫到了一般扔了那帘子,木制帘子和窗户接触时发出了啪啪的声响。
辰乾和苏子澄听得声响,扭头看向苏渐离。只见本来正襟危坐一脸浅笑的二哥哥此时正用纤细的手指捂着下巴,一双濡湿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马车地板,褐色睫毛扑簇簇地抖动着,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被手捂着的嘴巴里发出一声带着疑问的悄声,
“……诶?”
为什么这咚咚的心跳声,竟然能感受得这么清晰?!
“……二哥哥……二哥哥?你还好嘛?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啊……?嗯?”苏子澄担心的声音终于传进了苏渐离的耳朵里,苏渐离赶紧定了定神儿,收敛了一身的心思,看向苏子澄,摇头笑了笑,“没有。没有不舒服。”
苏子澄皱着眉头,没有接受苏渐离的话,坚持说道,“我们在前面那个酒家歇歇脚吧。”
苏渐离心思不在此,便也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倒是南屏多了个耳朵,听见三少爷的话了,附在帘子外面,温声问道,“爷是累了吗?是要歇歇脚是吗?”
苏子澄兴起,从辰乾身上跳了下来,腾地撩开了帘子,伸出个小脑袋去对着南屏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对的对的,南屏哥,太累啦,我们去歇歇脚,麻烦你先走两步,给咱们一行人点点儿吃的先,先给二哥哥来壶普洱,再给咱们来几壶酒,哦哦对了,阿乾他很喜欢吃……”
苏渐离根本没有去听苏子澄在说什么,在帘子被打开的那一刻,他就下意识地去寻找马车外、初阳中的身影了。
正好对上了一双带了丝丝忧愁的妖孽双眼。
两道目光甫一接触,便各自慌乱地撤了回来。
苏渐离刚一低下头,脑子里就炸了一下,乱了这么好一会儿,终于算是定下来了心神——这这这!这怎么跟待嫁闺中的小姑娘一样了?!我之前还一直笑那孩子像个扭捏的小姑娘,我今日竟也被他带偏了!怎会如此?好生好笑,好生好笑!
他定了定心,抬头看向帘子外面,想要唤那孩子过来,马车里很多瓜果,想要给他尝一尝。
可是车外却早已没有了小妖精的身影。
“……?”苏渐离眉尖轻挑,“南屏,小寻呢?”
“噢,小寻啊,他听完三少爷点的酒菜,便骑着马先走一步了,说这就给咱们点好,等咱们一到就能吃啦!”南屏咧着嘴,笑着说。
苏渐离听完,点了点头,脸上出现了几分空白。
总感觉那孩子,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在一起,近一年的时间了,刚遇到那双眼睛的时候,那双眼睛里装了很多忧愁与伤感,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那孩子总是小心翼翼,委屈巴巴的,仿佛他做错过什么事情一样,想要接近,又极力克制,碰一下就能心花怒放,两眼放光,然而紧接着便又赶紧缩了回去。
后来,那孩子被……被阿乾弄伤了,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之时,虽然不再那样可怜委屈,一双妖孽眼睛里却添了更多的伤愁与痛苦。那孩子也明显长大了很多,对那些小戎团子、对南屏婉枫、对韵娘,那孩子都表现得镇静明理,那宽厚的肩膀像是能扛起所有的事情来一样。
对自己……那孩子不再畏畏缩缩地不敢直视自己了,反而带了一丝坚定与向往的想要寸步不离,生怕一个转身,就见不到自己了。
苏渐离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想着可能是自己突发的那场大病吓到他了……
不过,虽然说出来有些奇怪,但是那孩子看自己的眼神,是一种很绵长的感觉。像是历经了几个世纪沉淀下来的感情。那一双装着星夜的眸子一旦望向自己,便总有一种要把自己吸进去,令自己再也不能自拔的冲动。
一想起那双眸子,苏渐离心底那片沉静的湖泊便又被吹起了一丝波澜。他摇了摇头,皱起了眉头。
因为从昨夜开始,那孩子便有些不太对劲儿了,到了今天早上,仿佛便又回到了一开始那个自觉满身脏乱,不愿渎神的少年,满心的向往,又极力地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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