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夫……这!”
“无碍,刚才的药已经起作用了。”
苏默胸口闷疼,觉得这一刻的徐大夫简直就是块没有情感的大石头。他在床边蹲下来,用衣袖给孩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温言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疼得话可以哭出来,叫出来,没关系的,不要怕……一下就不疼了……”
“呜…呜…”苏渐离发现孩子听到苏默这话之后,心里的委屈、苦痛忽然决堤一般,随着眼泪迸了出来。孩子不愿让别人看到这幅模样,又扭过头去,面朝内,张开嘴哭泣。那副被人为致残的破碎喉咙发出丑陋的哭泣声,又仿佛是声音的主人在说:“好疼……我好疼啊……”
徐大夫说的没错,药起了作用。徐大夫还在兢兢业业处理着伤口,孩子却慢慢平息了下来。一双湿润红肿的眼睛偷瞄了苏默一眼,又赶紧躲了起来,把眼底的感情藏在最深的内心。
“药起作用了?不疼了?”苏默迅速瞄了一下徐大夫手下的惨烈,又重新看向孩子。
小孩张了张嘴,忽的想起刚刚的狼狈,便没说出话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苏默松了一口气,努力堆出一个有些难堪的微笑,揉了揉孩子的头,“真坚强,明天哥哥给你带好吃的来!”
“什么好吃的?!他可什么都不能吃!”徐大夫一听敏感字眼,眉头立马倒竖。
“嗯?什么好吃的?”苏默歪了歪头,开始装傻。
“……”
又过了半晌,徐大夫处理好了伤口,孩子的胸膛和小腹缠了新的绷带,这次没有了殷虹的鲜血,看起来好了很多,只是那些青紫仍旧很扎眼。
“你刚刚说你明天打算做什么?”徐大夫一边擦手一边懒懒抬眼看苏默。
苏默正从床边站起来,他的眼睛没能看到小孩朝他的衣袖伸了伸手,却因为浑身无力,没有捉到他的衣袖。
“啊?我——欸?”就在苏默又准备装傻的时候,窗外响起一阵马蹄声,伴着熟悉的清脆铃铛声。
“嗯?”徐大夫发现苏默脸色不对,皱起眉来,发出一声询问的声音。
“小澄和阿乾来了!”苏默有些捉急地看向徐大夫。
“我当是什么事儿……”徐大夫不屑地看了苏默一眼,转身接着收拾自己的药箱子,“我早就说过,你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哪天被你爹你哥捉了去,有你好……你刚刚说谁来了?”
“子澄来了!定是父亲兄长回家了!小澄和阿乾是来给我报信的……徐大夫!让小澄看见你就糟了!别人都还好,小澄那张嘴你也是知道的!”苏默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挑起了眉毛。
“!”徐大夫脸差点儿绿了,连学了几十年的京腔儿也给扔了,直接冒了家乡话,“你个孙儿——你叫恁来做啥嘞?”
老夫我一世英明不保!!
苏默一听他着急地家乡话都冒出来了,差点儿脸上没绷住笑出来,好在知道这人极其好面子,才终于忍住了,指了指屋内侧门,“徐大夫你、你走这边,可能有些绕,但是总归是……欸?徐大夫?”
还没等苏默说完,布衣男人拉起药箱子就大步流星地奔向了房内的小门,临走还不忘瞪苏默一眼,叮嘱他说,“那孩子这些日子忌口多,你别乱来!”
苏默拼了命地忍着笑点头称是。
那边门刚关,这边的门就被踹了开来,伴随一声清亮的“二哥——!”
苏默有些无语:这次这位更厉害了,连门也不敲了……
一个嘴唇红红的少年闯进了门,单薄眼皮下是双水般灵动的眼睛,声音清脆,一边朝着苏默走过来,一边有些着急地说道,“哥!大哥和爹爹回来了!赶紧回去罢?!”
苏默嘴都还没张开,苏子澄便继续嚎着,“唔!这是什么味道!好难闻——”
苏子澄越过了苏默,脚步轻快地走到了床边,刚闻了一下,就又赶紧跳回到苏默身边,捏着鼻子,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二哥哥~你又救小乞丐啦?!”
苏默有些无奈,子澄总是口无遮拦……苏默看了看床上好似睡着了的孩子,这孩子还穿着被自己捡到的时候的衣服,因为伤口太多,手指也受伤太重,所以没有给他换衣服……
“好了,走吧,快走吧。”苏默知兄弟无坏心,便也没多说。两人肩并肩,步调出奇一致地走了出去。
苏子澄还一直笑着,“阿乾就在下面,刚刚我们赶过来的时候好惊险!二哥哥你都不知道,我俩偷摸出来的时候,咱们家那条大猎犬啊……”
声音渐行渐远,留下了床上看似睡着了的孩子,和孩子体内心神大震的苏渐离。
苏渐离能感觉到孩子并没有睡着,只是因为刚刚过于狼狈以及不愿再让苏默担心,这才装作睡着的模样。没想到却听见了苏子澄的话。
当子澄那句好难闻的话说出来的时候,苏渐离发现孩子的闭着的眼角瞬间湿润了。孩子脑海中浮现出了苏默温暖的怀抱,残存着苏默白皙的手放在自己乱蓬蓬头发上时的记忆……
孩子忽然非常自己厌弃:自己刚刚居然想要他的手不要离开我,居然还想要去捉住他的衣角,叫他不要走——这么低贱这么恶心的自己?!!
——也配得上去寻求他的温暖,他的光亮?!
苏家二兄弟刚出门,孩子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跌撞着踉跄到了窗户边,瘦小的身子晃晃悠悠地,用缠满绷带的手努力地扒住窗沿儿,使劲儿探出头去,只看到了楼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匆匆离去的车马。
那马车后面挂着流苏,挂着铜铃,马车一动,铃铛便发出悦耳清脆的零零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