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关切(1 / 1)

雍王世子一行,在天黑之后,方才回到鹤梦山庄,及时调兵封山搜查的举措,虽令那暗放冷箭的刺客,没能及时脱身,但等众卫兵搜查到他的藏身之地时,刺客已然服毒自尽,无法当场讯问其来历目的,只能留待仵作验尸,查明身份之后,再做追查。

因天已入夜,再回程返归京中王府,延宕食宿,也是不便,世子宇文清,遂留众人夜宿鹤梦山庄,在命庄中厨役备好膳食后,以主人身份,邀一众家人,至庄中正厅,共用晚膳。

鹤梦山庄虽只是宇文清的一处别业,但袭其奢美生活作风,建筑华雅,各处陈设无一不精,厅中帘垂珠玉、席铺锦绣,左右八座金涂银连枝海棠灯树,耀得厅中恍如白日,四处迷离灯影,如重叠花枝交错相连,人坐厅中,恍似置身海棠花树之下,好像此刻并非置身室内用膳,而是身在春景灿烂的郊外碧野,在盛放的花树之下铺设食案,于花香天影里,赏心悦目地享用美食,佐以暄妍美景。

虽然宇文清连声谦道准备匆忙、菜式简陋,但膳食实则仍是十分精美,清凉碎、箸头春、白龙曜、金铃炙、玉笋酥鸡、金银豆腐、江米酿鸭子、燕窝芙蓉汤……一道道荤素佳肴,烹饪精致,食来十分味美,令人食指大动,几可忘记白日惊险,暂先将自身,沉溺在眼前不可多得的色香味中。

萧观音并非小门小户出身,自幼衣食无缺,各式佳肴,也随家人用过许多,但面对这样一桌看似寻常的贵族家宴,犹忍不住在心底赞叹,其滋味之香美,与别不同,不负宇文世子在外好集名厨、好品美食的声名。

在家中时,因即将嫁入雍王府中,父母亲担心少出家门、几不与外人交游的她,羁身在那样一座权势鼎盛的煊赫王府中,面对种种复杂人事,会力不从心,遂将他们所知晓的王府内宅人与事,尽数讲与她听,而哥哥因任职吏部,对身为吏部尚书的顶头上司宇文世子,所知更多,遂单独与她讲说了不少,言辞中对这样一位既能清断政事、捭阖朝堂,又好鲜衣怒马、美食|精舍的风流贵公子,极尽溢美之词。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与宇文世子相识的这一夜一日以来,她已可感知,哥哥所说,并非虚言。

白日之事,那般凶险,世子殿下却遇危不惊、行事果决,而现下,刺客虽已身死,但刺杀因由、背后主使、来日暗箭等等,本该如阴霾一般,笼罩在被刺人的头顶,可世子殿下享用夜宴的心情,却似丝毫不受白日险事影响,宽衣缓带,发束玉簪,言笑自如,风度翩翩,端抵是公子弘雅,气魄不凡。

在与世子相识一夜一日的萧观音看来,宇文清一言一行,不负哥哥赞言,而在与驸马成亲三四载的升平公主看来,宇文清这般广袖翩翩、潇洒作态,纯属发骚而已。

起先成亲之时,她虽心知这桩婚事,乃因时局利益推就,但犹为自己能嫁这样一位玉树临风、才华横溢的好郎君,而感到欢喜,在婚后的一两年,天真不知事的她,只知宇文清如何温柔体贴,如何深情款款,却不知那温柔背后,皆是淡漠,深情背后,皆是风流,时日久了,才认清这人本质,知其温柔体贴,可待天下美人,知其深情款款,足能情洒四海,所谓深情,乃是滥情,滥情背后,又是骨子里的淡漠无情。

认清宇文清风流而又冷情本性的升平公主,再看他其它,便处处都不顺眼,从前所有曾引她倾心的贵公子优点,在升平公主看来,都是宇文清在为自身形象,特意堆砌而已,所谓鲜衣怒马、精舍美食,所谓翩翩风度、容止潇洒,在她眼中,都不过是宇文清为自己加了一重又一重光环,重重光环叠加,世人只见其光辉熠熠,在耀眼光芒中,只能看得到宇文清故意堆就的雍王世子,看不清真正的宇文清,在撕开表面那层金玉皮囊后,骨子究竟是何虚伪冷情之人。

升平公主既认定驸马宇文清为虚伪冷情之人,日常相处时,宇文清任意一言一行,落在她眼中,便都做作无比,看了都会止不住冷嗤冷语,在心里感慨自己这桩无法解除、只能如此维系下去的婚姻,十分可悲,但今夜,情况却有些不同。

看看坐在食案对面的美弟妹与傻二弟,再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驸马爷,升平公主忽觉自己的婚姻也没有那么糟糕,身边之人,虽成日做作发骚,但至少骚得蛮俊,对着他这张脸,人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这般一想,宇文清也似没有那么讨嫌了,升平公主心内感叹须臾,既忍不住为摊上这种婚事的萧家姑娘,感到有些心酸,又为今日下午与她的误会,感到尴尬,两者掺合起来,让她一时也不知该对这二弟妹说什么好,再者,依她性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宇文清注视之下,低头向他人致歉更不可能,于是一顿夜宴下来,都未与她说些什么,只是中途亲自执壶,为萧观音倒了一盅酒。

双手捧杯接过的萧观音,只是听说过升平公主性情微傲,但具体在宇文家人之前,是如何傲法,从未见过也并不知晓,也就不知这看似寻常的举动,落在宇文家人眼中,有多稀奇,只是恭敬就饮,如仪谢过公主殿下。

如此膳罢,庄内奴婢呈上澡豆、温水、五香丸等,服侍众人漱洗,升平公主原本下午就困乏得很,因种种事拖到现在,已极倦乏,便先离去,萧观音在宴中时,有注意到世子殿下夹菜饮酒时,手臂似有不便,联想今日摔马时,他将她护在身前、自己却重重落地的情形,不由担心他是否因此伤了肩臂,在将离宴前,关切询问。

宇文清望着身前难掩歉忧的女子,笑如春风道:“只是一点肿伤,歇息一夜就好,弟妹不必挂怀。”

一旁的宇文泓,仍大咧咧盘坐在食案前,耳听着他二人言语,随拿起果盘中一枚青枣,咔擦咔擦,抬眸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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