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宇得意的哼一声,“你就欠我的。我可是帮了你大忙。”
“你嫂子没给你做葱油饼,没给你炸馒头片?”张跃民问。
赵新宇:“那是嫂子谢我,又不是你。”
“行,我没有。现在?”张跃民问。
赵新宇早饿了,只是当着老两口的面,不好意思:“爷爷奶奶一起?”
张奶奶喜欢孩子,俩人闹着玩,张奶奶瞧着挺高兴,笑呵呵道:“我们就不去了。你们年轻人去吧。”
“走吧。”张跃民忽然想到他爷爷奶奶还没吃过烤鸭,“听说烤鸭挺大,还有面饼,我们吃不完打包回来就变味了。”
赵新宇:“对!我开车来的,一块去。嫂子呢?”往四周看去。
“她中午不回来。”张跃民说。
赵新宇可惜:“晚上一起吃火锅好了。”
“早上买的菜咋办?”张奶奶担忧。
张跃民把肉放冷冻,“蔬菜明天吃。走了,走了,再不去就没了。”
张奶奶问老伴儿:“真去啊?”
“也不是吃不起。”张爷爷起身道,“这顿我请!”
赵新宇慌忙摇头:“不用,不用。”
“不用跟他客气。”张跃民瞥一眼他爷爷,“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买,日常用品衣服鞋袜你嫂子买。他俩一年花不了十块钱。有钱!”
张奶奶笑了:“对,有钱。”
“不好吧?”赵新宇嚷嚷着张跃民请客,是跟他没大没小惯了。让两位老人出钱,这事被他爸妈知道,两口子能给他来个男女混合打。
张奶奶撑着拐杖起来,“走吧。”
“我开。”张跃民道。
赵新宇难得有机会开他爸的车出来,先一步跳上车。
张跃民无语,到门口瞧着前后胡同全是人,很是奇怪,怎么比好运登上报纸那天人还多。
老两口出来看到这么多人也奇怪。然而没容老两口发问,邻居就指着赵新宇说:“这个小伙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张爷爷想笑:“你没见过就怪了。跃民的师弟。”
“怪不得。”邻居恍然大悟:“早几天跃民家包饺子,过来吃饺子的是你吧?”
赵新宇:“是我。咋了?”
邻居起先没看到赵新宇,听人说有军官来找张跃民,也以为张跃民犯了什么事。可是张跃民一个学生,能犯什么事啊。
邻居奇怪,跟大伙儿在外面等着。现在知道大伙儿误会了,放心下来也有心情问别的:“你这个车是真的吗?”
“车还有假?”赵新宇好笑。
张跃民听出来了:“真的。不过是部队领导的车。他爸今儿休息,开他爸的。”
“你爸是当兵的?”建国以来老百姓对人民子弟兵的感官一直很好。听闻这话都不约而同地围上来。
赵新宇点头,想到来之前他爸说的话:“我只是借用一下,用多少油让我师兄给他加多少。”
张跃民想生气又想笑:“这是你爸的车!”
“谁让我现在还是学生。”赵新宇特光棍,“婶子,让一下,师兄带我们去吃好的。”
邻居推到墙边:“吃啥好的?”
“烤鸭。”赵新宇道。
邻居羡慕:“你可得多吃点,他们家好运现在特有钱。”
“您可别胡说了。”张跃民赶忙说:“那个食品厂又不是她自个的。她也就赚个工资加年底分红。办厂的本钱还没赚回来,今年分的钱也是我们以前找人借的。”
有人问:“你还要找人借钱?你以前干倒爷赚的钱呢?”
先前张跃民把这个房子买下来,周围人瞧他年轻,以为他用父母的钱。后来知道他无父无母,都好奇他哪来那么多钱。
张爷爷和张奶奶不知道十八万,更不知道六十万,就说他干倒爷赚的。
张跃民:“那钱都用来弄房子了。北边那个厂几乎是找段总借的。”
这边的人也认识段老三,问道:“那个倒腾电脑的?”
张跃民点头。
段老三第一次出现在张家就是开着老贵的桑塔纳,戴着大金链子,咯吱窝夹个包,手里拿着大哥大。大金链子可以说是假的,大哥大和车千真万确。
大伙儿都当他土豪。
有人禁不住说:“那个段总,有钱!”
“有钱!”张跃民点头附和,示意赵新宇赶紧走,否则能跟他唠到天黑。然而张跃民走了,这些人也没说谁回谁家,谁找谁妈。
张跃民西边的邻居就忍不住对张跃民东边的邻居说:“你说他一个小年轻,怎么这么多朋友?还个顶个的有钱。”
东边的邻居说:“过两年你会发现,小年轻的朋友个顶个有本事,随便一个都是行业大拿。”
“说笑呢?”西边邻居乐了。
东边邻居道:“他可是帝都大学的学生。咱们这边毕业的没毕业的,满打满算才几个?”
西边邻居掐指算,近十年也屈指可数。
东边邻居道:“人家的好日子刚开始,《青年报》算什么,说不定哪天就能上《新闻联播》。”
大伙儿想象一下,正在家看电视,突然看到自家邻居,顿时惊的无法想象。
张跃民没告诉赵新宇,也是觉得《青年报》不值得大张旗鼓昭告天下。然而除了他和梁好运,其他人都不这么认为。
张跃民东边的邻居嘴上这样说,闺女从学校回来,依然忍不住跟闺女显摆,他们家邻居上报了。
好运公司的十个跟梁好运一起登上报纸的员工,更是让梁好运买二十份,她们带家去。
梁好运纳闷,“你们要那么多报纸干什么?”
“二十份不够。”张桂花嚷嚷,“厂长,最少一百份。”
梁好运没好气地问:“糊墙?”
“收藏!”张桂花忙说。
梁好运拧着眉头问:“收什么?”
“收藏啊。”
梁好运:“你又没上报,你收藏什么?”
“我姑在报上。”张桂花说着就找她姑,“姑,你跟厂长说,你是不是想要两份,一份收藏,一份给你们村的人看?”
车间最初选人跟梁好运一起照相,选中了张桂花。
张桂花觉得她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反正也没人知道她哪来的自信。于是把这个机会让给在食堂做饭的姑。张桂花的姑不如她泼辣,虽然手脚麻利,但老实巴交。
很早以前这姑就要跟人一起来市里打工,家里从老人到小孩都不放心,端的怕她被人骗了。这个厂厂长不是梁好运,家里人也不敢让她来。
老实的女人被张桂花点出来,羞的脸通红都要哭了。
梁好运也是吃软不吃硬,道:“五十份。跟我一起上报的一人两份,其他人你们猜拳头也好,点兵点将也好,随便你们怎么分。我现在就去买。”
“不少钱吧?”有人问。
厂里没有订《青年报》,家里也没订,梁好运也不知道价几何:“可能得十块钱。”
十块钱对工人来说是大钱,好几天工资,对梁好运来说是小钱。
张桂花催她:“你快去,我们五点得回家。”
梁好运:“回家?不把车间收拾干净,谁也别想回去!”瞪她一眼就去开车。
而梁好运一走,其他人就忍不住数落张桂花,“你咋跟厂长说话?没点礼貌。”
“厂长又没生气。”张桂花不以为意,“只要我把活干好,甭说报纸,我想吃烤鸭,她也给我买。”
众人嗤笑一声。
“一个烤鸭能一箱方便面,咱们得做多少才能赚一箱?想得倒美!”
张桂花想到传说中的烤鸭的价格,是不便宜,讷讷道:“那我,回头让她给我买冰棒。”
“你想的真美。咱们厂连个冰箱也没有,买了放哪儿?专门开车去市里给你买一个?还不够油钱。你可别穷烧了。”
张桂花道:“那我也得跟她建议建议,夏天要来了,这么多人,没个冰棒可不行。”
众人只当她想一出是一出。然而梁好运回来,张桂花当真向她建议弄个冰箱,就放食堂里,按批发价卖给她们。
梁好运的眉头微皱。
众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帮张桂花说情。
梁好运抬抬手示意众人别急,“饭菜这个东西,每个人口味不一样,每个季节的菜也不一样。像是从家里弄点便宜的,我也不好记账。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让她们自个打理食堂。我这边也不发工资,她们自负盈亏。单独给她们按个电表,每月给我一点电费就行了。”
“食堂承包给她们?”脑子转的比较快的人忙问。
梁好运点头:“食堂的菜质量下去,或者太贵,我们就换。这样她们不敢懈怠,你们想吃雪糕,还是想喝汽水,都可以跟她们说。省得从我这儿走账。但不许饮酒。你们看呢?”
张桂花:“这个主意好啊。厂长,你的脑袋也没比我大多少,咋这么聪明?”
“大概我的脑袋长得比你好看。”梁好运懒得跟这姑娘嘚啵,“报纸买回来了,我找食堂人聊聊。正好今天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这事不用商量,食堂人虽然多,可是车间人也多啊。一个人一顿赚他们一毛钱,一天就是好几十块钱。半个月她们的工资就出来了。剩下半个月净赚。
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食堂虽小,也是个小机构。梁好运提醒她们选个管事的,再选个买菜的,再选个记账的,分工合作省得有人贪墨。
主意给了,这些人又都是五里坡的。哪怕张桂花的姑嫁人了,她也姓张,算五里坡的一份子。
这些人就聚到老村长家,让老村长给拿个主意。
正好张保栓等人回来休息,他们会做生意,老村长就把他们叫过去。张保栓就一句话,生意场上不能讲私情,亲兄弟明算账。
梁好运跟这些婶子大娘说了,干不好就换人。今年好多国营单位都倒闭了,帝都大街上到处找工作的,这些婶子大娘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很希望长长久久干下去,就让张保栓跟老村长帮她们拟定合同。
食堂问题梁好运惦记不少日子,现在解决,心情特别好。听闻赵新宇要吃羊肉火锅,到家也没换衣服,直接带他们去火锅店。
家里有青菜,梁好运就没点素的,除了一点手擀面,全是各种肉。
赵新宇的哥哥姐姐比他大好多,两人每次见到他都给零花钱。赵新宇不差钱,馋了就跟朋友发小儿来吃火锅。然而从不舍得全点肉。
赵新宇惊得吸溜嘴,开启一瓶北冰洋,送到梁好运手里:“嫂子,你以后就是我亲嫂子!”
“你可别丢人了!”张跃民都没眼看。
“这小子谁呀?脸皮怎么比刘向东还厚。”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五人抬头,张爷爷惊讶:“小段,你也来吃火锅?”
说话的人正是段老三。
段老三打量赵新宇:“我怎么从没见过?”
赵新宇也在打量段老三,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匪气。这样的人卖电脑,整天跟机关打交道,他咋就不信呢。
“师哥,谁呀?”赵新宇可不怕他,直接问。
张跃民朝梁好运那边移一点,示意段老三先坐,“我跟你说的三哥。跟朋友来的?”
段老三点头:“他怎么管你叫师哥?”
“我同门师弟。”
段老三的眼睛猛一亮。
赵新宇顿时觉得他被老虎给盯上,吓得不由得往张爷爷那边挤。
张跃民好笑:“瞧你把他吓的。又接个活儿?”
“对!”段老三说出来,一想对方还没定,又道:“也不一定。那边要货比三家。说什么他们单位经费少,一个子掰两半花。骗鬼呢。”
张跃民小声问:“是不是想要回扣?”
“这倒没有。”段老三摇头,“电脑又不是衣服,真的贵可以弄仿的糊弄。电脑明码标价,我本来就不赚钱,再给他回扣我白折腾了。请他吃顿饭还不够他的。”
张跃民:“他犹豫什么?”
“有人故意压价,可能想把我干掉。谁让咱在这一行还是新人,满打满算也没两年。”段老三摇头叹气。
赵新宇听得皱眉:“干掉你?那人还想一家独大?帝都市场这么大,没你照样有别人。不可能吧?”
“你是旁观者,看得清。当局者,还真正想。”段老三说着,又忍不住摇头。看到梁好运,忽然想起一件事:“好运,你嫂子说你上报了,咋回事?”
梁好运:“你没看?”
“这几天正忙活这事呢。没顾上。”
梁好运道:“上的是《青年报》,也是因为年轻。对了,报纸上有提到你。主要在第二期。”
“还有我?”段老三惊讶。
梁好运点头:“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嫂子没说,可能只看了第一期。”
“那我得回去看看。”段老三还想说什么,看到门口进来的人,压低声音说:“那祖宗来了,我得过去了。”
张跃民不由得起身:“哪个单位的?”
“人民报社。全国最大报刊,说自个没钱,放屁不是吗。”段老三压低声音骂一句,转向那人扬起笑脸,“冯会计,这边。”
赵新宇乐了,禁不住小声问梁好运:“这个三哥以前是不是唱戏的?”
“做生意练出来的。他像你这么大就开始到处倒腾货物。”梁好运看到锅开了,下一盘羊肉卷,“爷爷奶奶先吃肉,最后煮面条。别夹羊蝎子,羊蝎子还得再煮半小时,现在啃不动。”
张爷爷道:“你们啃,我们吃肉就行了。”
羊肉切的薄也很嫩,张奶奶牙口不好也可以吃。不过梁好运怕老人先紧着他们,于是就喊服务员。
现在正是客人陆续进来的时候,服务员一时没听见,段老三就帮她喊一声。
段老三身边的冯会计朝梁好运看过来,眼睛瞬间睁大一点。张跃民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挡住对方打量的视线,很自然的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长筷子。
冯会计收回视线坐下。张跃民也坐下帮他奶奶夹肉。
张跃民做的太自然,冯会计没意识到他故意的,梁好运和赵新宇也没发现。
冯会计却没死心,问段老三:“你朋友?”
“对,我跟您说过吧?帝都大学高材生,回头在我盖的房子楼上弄软件公司,也顺便帮我看着电脑。”段老三道。
冯会计摇头:“不不,我是说那个女的。”
段老三的眼皮猛一跳,七窍玲珑心动一下,“哪个女的?”
“还有几个?”
段老三朝张跃民那边看一眼:“两个。”
“有俩?”冯会计起身,看到一个银白色的发簪,头发也是半白不黑的,不看正脸也知道年龄很大,“当然是那个年轻的。年纪大的我又不认识,我问她干什么。”
段老三心说,年轻的你也不认识。
“她你都不知道?”段老三故作惊讶。
冯会计疑惑:“我该知道?她拍过什么?”
段老三愣了愣,瞬间明白冯会计误以为梁好运是演员。但他故意说:“刚拍了《青年报》啊。连登两期你都不知道?你是,是人民报社的吗?”不由地打量他一下。
冯会计没注意到这点,恍然大悟,脱口道:“梁好运!梁好运对不对?我说怎么那么眼熟。那个报纸上帮她办厂的段总,就是,就是你?”
段老三都想谢谢赵新宇,要不是他小子脸皮厚,段老三跟张跃民打声招呼就去点菜了。要是直接去点菜,哪知道报纸上还有他啊。
段老三佯装害羞:“你还注意到我?”
“当然!我们以为梁好运杜撰的。这么好的事自己不干不说,还把钱借给一个小姑娘。没想到真人,还就在我对面。”冯会计竖起大拇指,“段总,看不出来啊。”
段老三心说,别说你,我自己也没看出来。
“钱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说了,又是拿去赌。踏踏实实做事,就算没做成,还有机器。机器一卖照样有钱还我。”段老三很洒脱,“何况她爱人高材生,她还不起,还有她爱人呢。”
冯会计好奇:“报纸上说她那个厂虽然盈利,但薄利多销,赚的不多,借的钱还没还。真的假的?”
段老三心说,你不愧是会计,张嘴闭嘴都是钱。
“还了一小部分。”
冯会计又问:“还欠多少?”
段老三心说,还欠二十万。
“三四十万。”段老三说着,苦着脸,“就是她那边周转不开,我这边才希望你早点定下来。电脑卖掉,我也好装修办公楼。”
冯会计信以为真:“怪不得这么着急。行,明儿把电脑送过去。”
段老三愣住,不敢信:“明儿?”
“明儿没空?”
段老三忙说:“有,有啊。只是你,不再看看?”
“不看了。我朋友说,买电脑最好买刚干这一行的。刚干的胆子小,不敢弄假货,也分不清真假,所以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段老三想抡起二锅头揍他丫的,“那你还压我价?”
冯会计说的很光棍:“做生意哪有不还价的?能还一分是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