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跃民脱掉外套,同款黑色大衣套身上,刚刚好。
赵新宇不敢信,摸摸自己腋下,还是有点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
“暑假。你不是好奇我怎么没以前白?我从暑假到现在天天五公里。下雨天没法跑,就举杠铃。”
赵新宇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师兄,我表哥说过一句话,不爱锻炼的男人突然发奋,只有两个原因,一个脂肪肝,一个外面有情况。你是前者还是后者?你这个身材,也不像是前者啊。”
张跃民二话不说,上去把他身上的大衣剥掉。
赵新宇连忙套上自己的外套:“这就生气了?”
“不想我揍你,少挑拨。”张跃民虚点点他。
赵新宇撇一下嘴,转向梁好运。
梁好运半真半假道:“他最近课重,身体吃不消。”
赵新宇啧一声,“嫂子,衣服哪儿买的?版型挺好。”
梁好运:“春秋直营店。”
“那就难怪了。他们家的衣服我妈看着价格都吸溜嘴。”赵新宇摇了摇头,“不过好是真好。我姐五六年前买的大衣,每年春秋都拿出来穿,现在还好好的。颜色洗淡了,款式不光没过时,衣服也没走样。”
梁好运道:“应该是他们公司推出的经典款,永不过时那种。”
“还有永不过时的?”赵新宇惊呼。
梁好运笑着说:“设计师设计的时候仔细考虑过,就能穿好些年。再说了,时尚圈就是一个轮回。你觉得衣服快过时了,说不定下年又流行了。”
这些赵新宇不懂,刚刚说的那点还是听他姐他妈说的,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中午吃什么?”
梁好运:“你想吃什么?”
这边离市区远,离乡下较近,菜市场的猪都是去乡下收的。乡下的猪用谷物饲养,肉很香。赵新宇当然想吃红烧肉猪排骨。
张跃民不许两位老人吃。赵新宇退而求其次,“鸡。”
“正好。”张奶奶指着西南边角落,“笼子里还有一只,买来吃的。”
赵新宇把小公鸡捞出来,张跃民拿刀宰了。
师兄弟二人脱鸡毛。
小公鸡无论是炒还是炖都好吃。碍于张奶奶牙口不好,这次依然选择炖。
小鸡炖蘑菇这道菜,梁好运做了好几年,闭着眼也能做的很好吃。
炖菜配米饭,于是用电饭锅蒸一锅米饭。
赵新宇快吃饱了,看到锅里还有很多米饭,道:“晚上吃蛋炒饭。”
“你一个大少爷,脸皮怎么这么厚呢?”张跃民奇了怪了。
赵新宇虽说没少在张家蹭饭,不过也不是白蹭。他们家好东西多,很多是逢年过节父母兄长单位发的。
家里人一个比一个忙,没空吃,比如整包整包来自东北的木耳,赵新宇没上往张家弄。小鸡炖蘑菇里面的榛蘑,就是赵新宇从家拿的。
赵新宇蹭的理直气壮,才不管张跃民怎么说。再说了,他又不会做蛋炒饭,跟他废话也没用。
“嫂子,我帮你烧火,地锅炒的好吃。”赵新宇看着梁好运说。
张跃民:“别理他。”
梁好运道:“不用你烧火,我们家衣服没洗,你帮忙压水吧。”
“你洗?”
梁好运看一下张跃民。
赵新宇满意了:“是得让师哥洗。”
张跃民又想收拾他。
赵新宇仗着张爷爷张奶奶护着他,才不怕他。吃饱喝足,躺在沙发上眯一会儿,听到张跃民把洗衣机弄出来,赵新宇就去帮他压水。
家里没火腿肠,梁好运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顺道去小店买一袋好运牌火腿肠。
晚上主食便是火腿肠鸡蛋炒饭。
赵新宇边吃边忍不住感慨:“嫂子怎么就嫁给师兄了啊。”
张跃民顿时想摔筷子:“饭堵不住你的嘴?”
“我又没说什么。”赵新宇小声嘀咕。
梁好运:“你还是少说两句吧。他现在力气大,练出六块腹肌了。小心一只手把你扔出去。”
赵新宇不信,眼睛一个劲往他腹部瞅。
张跃民转向另一边的梁好运,给他个后脑勺。
赵新宇禁不住啧一声:“幼稚!”
张跃民想搭腔,不过被梁好运拦住了。
饭毕,梁好运没跟赵新宇客气,催他赶紧回去。
赵新宇住校,学校熄灯关门都有时间。赵新宇不想去学校也不行。因为学校再好也没家舒服。虽然这个家是他师兄家,可是四舍五入也算他家。
赵新宇哼着流行歌曲到宿舍,宿色同学一个鲤鱼打挺,全坐起来。
赵新宇摊开双手,表示什么都没有。
同学不信。
“我今天一天都在师兄家。”赵新宇道。
同学禁不住问:“又是跃民师兄?跃民师兄真可怜,摊上你这么个厚颜无耻的玩意。”
“我是玩意,你不是玩意?”赵新宇仗着自己站着,对方坐着,朝他脑袋上撸一把,跟教训孩子似的,“师兄给我做的炸馒头片,你小子也没少吃。这么晚不睡,就等着吃我呢?”
另一同学道:“等着给你开门。”
赵新宇发现门没关,关上又从里面锁上。并非防同学,而是防外面的人。
以前赵新宇为了上课方便,弄一辆自行车,结果没骑三天就不见了。后来又弄一辆,做个记号,这次时间长,骑一个月。
一个学期连丢三辆车,后两辆都有记号,赵新宇跟室友满学校找也没找到,可以确定是校外人员偷的。赵新宇向保卫科反映情况,保卫科也没办法,学校太大,除非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否则防不胜防。
今年刚开学,住在一楼的校友就因为晚上忘了关门,也觉得没必要,毕竟还有大门,结果整个宿色被偷了。
赵新宇想起这些事,周六下午也没给父母打电话,直接回去跟他爸反映情况。
军队不插手地方上的事,赵爸又不能说,我儿子的同学被偷了,你们地方派出所能不能多派些人巡逻。所以赵爸也没办法。
赵新宇气得吃过中午饭就回学校。
公交站牌附近,赵新宇看到张跃民。
赵新宇下意识往张跃民四周看。
张跃民奇怪:“找什么?”
“今儿周末欸。你居然没在家陪嫂子?”赵新宇忍不住看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吗。
张跃民又想揍他:“你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回学校去。”
赵新宇跟去张家。
张奶奶正给她的小猫吹毛,看到他来关上吹风机,“新宇冷不冷?炉子上有好运做的奶茶。”
“奶茶?”赵新宇稀奇,“哪儿呢?”
早几天突然降温,梁好运就买一个很小的炉子放堂屋,这样堂屋门敞开着,屋里也不会很冷。
炉子上什么都不烧也不行。他们烧开水的壶在厨房,梁好运就买两个小锅,一个煮汤,一个煮粥。
晚上睡觉前封炉子,弄点米和杂粮放炉子上就属于文火慢煨。第二天早上刚刚好。
白天就煮羊肉汤。
羊肉营养价值高,脂肪和胆固醇较少,很适合老年人。只是他们买的羊肉腥味有点重。煮一天张跃民就不许煮。
今儿周末,梁好运得闲,就用她的小炉子煮茶,然后加纯牛奶。牛奶买的好,奶茶很香。赵新宇本来试喝一口,味道不错直接倒一杯。
梁好运和两位老人都喝了,锅子很小,也就够一家四口喝粥的。赵新宇这么一搞,张跃民只得半杯。
张跃民把杯子递过去,也不说话,让赵新宇自个看着办。
赵新宇也是个小机灵鬼,立即分他一半。
“不错!”张跃民满意了。
赵新宇只想翻白眼,这么吝啬的男人,居然是他师兄。
“现在还没到三点,你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张跃民好奇。
赵新宇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吐槽,他爸没用。
张跃民捏住杯子的手轻微抖了一下,道:“你爸虽然说他不好插手,既然已经知道,就不可能装不知道。”
“什么意思?”赵新宇问。
张跃民:“找时机抱怨一下,或开会的时候提出来。”
“全国那个会议?”赵新宇皱眉,“早呢。”
张跃民道:“也只能这样。否则公安系统肯定觉得你爸多管闲事。”
“这——这怎么能是闲事?”
张跃民想想怎么说,“公安人手有限,小偷小摸的他们可以抓。流氓团伙还得从部队调人。听说好些人都有枪。这不是一句话的事,得多方协调。”
张爷爷赞同:“新宇你还小,不知道部队轻易不插手地方上的事。这事得打报告,开会研究,需不需要部队参与。单单摸排实际情况就得好些日子。”
赵新宇:“这么麻烦?”
“特殊情况快。”张跃民道:“可是流氓小偷强盗这种,就算弄出人命,也称不上特殊情况。”
赵新宇顺嘴问:“什么是特殊情况?”
“地震洪水之类的。”张跃民道。
赵新宇不禁说:“那这事没得比。”
“所以你爸说的没错,你小心些。”张跃民说完,自个反倒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张跃民把他们家的玻璃瓶敲碎,又趁着天还没黑,坐出租买几袋水泥。当晚弄几个电灯把院子照的灯火通明。
东边邻居在外面聊天,灯光透过敞开的门把外面照的很亮,邻居上门:“大晚上的干啥呢?”
张跃民道:“我师弟说咱们这边的小偷越来越多,我弄些玻璃渣安墙头上。”
“你们家不是养狗了?”邻居瞧着他边说边弄水泥糊玻璃渣,还是觉得没必要,“狗一叫大伙儿就知道了。”
张跃民笑道:“它又不是警犬,谁给它东西都吃,小偷要是扔块肉进来,它还咋叫。”
“这倒也是。抹点药,无声无息的。”邻居这么一说,自个也觉得不安,“跃民,你这个水泥在哪儿买的?”
张跃民:“出租车司机带我去的。”
“你是真有办法。”邻居乐了。
出租车司机多是百事通,别说水泥厂,火葬场他们也去过。
邻居道:“我明儿也得弄点。”
梁好运忍不住说:“其实把东西弄屋里,门从里面锁好就行了。”
“那你们家还搁墙头上安玻璃渣?”邻居问。
梁好运看一眼她的车:“我们家有这个。”
“汽车也偷?”邻居震惊。
梁好运:“火车上都敢明抢,偷算什么?”
邻居想到前些天那起抢/劫大案,听说公安局都塞满了。
“公安局干什么吃的?世道这么乱也不管管。”邻居忍不住抱怨。
张跃民心说,肉不割到自己身上不会痛。哪天轮到自己头上就老实了。
公安干警们还是低估了人性,认为除了丧心病狂的人,没人敢动执法人员。
张跃民村里长大,很清楚无知的人什么都干敢。
九四年的夏天临近,张跃华的女儿满月,张跃民得闲,本打算和梁好运带着爷爷奶奶回去。临出门张跃民的呼机响了。
每次呼机响,张跃民都说他导师找他。梁好运白天工作不在家,呼机晚上很少响,梁好运就以为他导师很少找她。
梁好运:“快去吧。肯定有什么急事。”
张跃民看到上面只有两个字“速归”,就知道出大事了。
骑车到学校,自行车放门卫处,张跃民就去打车。
到单位发现一个比一个严肃,个别人好像很伤心,张跃民心里咯噔一下。
随后开会,张跃民弄清出什么事了,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一个回家探亲的同事,被当地流氓团伙打死了。
这种情况张跃民没料到,但是一点不意外。只是听到领导提醒他们,以后在外多加小心,只想翻白眼。不过没等张跃民送他领导一记白眼,就有同事表示不满。
自来都是民怕官,何时出现过官怕民。还是流氓团伙。
领导出言安抚,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死的人还是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领导承诺,立即向上面反映,众人依然不满。
领导大概担心他们私自行动,会议最后反复强调,近期没有命令不得私自离开帝都。
张跃民觉得这句才是此次会议重点。
梁好运不在家,散会后张跃民也没急着回去,跟同事们一起盯着领导办公室,直到领导穿戴齐整,看样子去告御状,张跃民才回学校。
张跃民本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上面会很快行动,结果两个月后才有点动静。
张跃民跟张爷爷分析,这么慢可能是因十年前的那场严打,弄出了很多冤假错案。
然而上面小心谨慎,流氓团伙就以为上面没打算管,反而有恃无恐。不过此刻张跃民还不知道。
暑假来临,张跃民被弄去封闭式训练一个半月,回来就被段老三拉去申城。到了申城张跃民才知道他们买的股票涨疯了。
张跃民现在不止一个身份,于是借用宾馆的电话向领导请示。
去年张跃民的领导就想让他把股票处理了。张跃民装死,领导也不好逼他,毕竟是他很早以前买的。现在一听张跃民终于要卖,就催他赶紧的。
张跃民卖掉,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段老三疑惑不解:“赚这么多还不高兴?”
“不是!”张跃民摇了摇头,“我答应好运,赚了钱就销户,以后再也不碰。”
段老三惊得睁大眼睛:“至于吗?”
“至于。”因为让他销户的不是梁好运,是他单位领导啊。
段老三看了看自己的存折,跟张跃民的钱一样多:“那我,我也销户?你不干,我不懂,赚的这些钱早晚得贴进去。”
张跃民点头同意。
段老三立即去销户。
普通股民心理,到帝都段老三就后悔了,劝张跃民把赚的钱投进去。
张跃民现在不止一个身份,干什么都由不得他。张跃民想起梁好运跟他说,水满则溢。于是反劝段老三,股市最忌讳追涨杀跌。
段老三闲着没事就看报纸,不止一次在报纸上看到“追涨杀跌”这个词。段老三就自我安慰,跌了再进。
十月初的一天清晨,段老三到公司,单子处理一下就给自己倒杯水,翻开报纸。一口水刚入口,全喷报纸上。
段老三看着报纸上的数字,惊得心慌腿软。
准备送货的工人见他这样连忙去扶他。
段老三坐稳,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出什么事了?”工人担忧地问。
段老三指着报纸。
送货的工人都是五里坡的青年,上过几年学。顺着他的手指看到“昨日指数跌%”的字样,很是奇怪,“股票跌了,又不是电脑跌了,您这么激动干啥?”
段老三的呼吸停顿一下,嘴巴动了动,半晌憋出一句,“你说得对。”
傍晚,电子一条街安静下来,工人都回来,有他们在店里守着,段老三驱车前往张家。
段老三看到张跃民只是看他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洗菜,顿时有些心虚和尴尬。
拿个小马扎,段老三坐他对面。
张跃民抬眼看他一下:“今天的报纸看了?”
“就不能是别的事?”段老三问。
张跃民笑道:“什么时候值得你大晚上不回家,来我家报道?给我请安啊。”
段老三真想给他一巴掌,“你小子的嘴巴这么毒,怎么没被人打死?”
“不然你让我说什么?”张跃民反问。
段老三确定张跃民知道了,他再狡辩也没用,“我原本还想跌了再买。今天一看直接跌停,我——我这个心,一天都没缓过来。以前只知道股票跌停,上证指数跌停我还是头一次见。”
“那是你见得太少。”梁好运从屋里出来,“往后你会发现这种情况不是偶然,而是常态。”
段老三和张跃民同时看向她。
梁好运点头:“你们没听错,是我说的。”
“媳妇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张跃民问出口就知道不可能,谁的消息有他灵通啊。
梁好运摇了摇头:“不需要。”
“不可能是你猜的吧?”段老三问。
梁好运:“商人的直觉,加我们股市的德行。这才几年,搞出几次了?”看张跃民,“最初发行股票的时候你就倒腾,应该比我清楚吧?”
张跃民确实经历了好几次。
段老三禁不住皱眉:“那怎么搞?”
“不搞。”梁好运道:“凭运气赚钱,最终也会凭运气赔进去。只有凭本事赚钱,才能越赚越多。”
段老三想了想,“总不至于跌的跟去年一样吧?萎靡了两年,才涨两个月,就回到解放前。过家家也没这么玩的。”
梁好运问:“看足球吗?”
段老三点头:“偶尔看。”
“足球什么德行,股市就什么德行。”梁好运道。
段老三的脸色瞬间变了:“好运,你可别吓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状态非常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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