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文盲率没有百分之九十,也有百分之八十。无知无畏,也讲不通道理,车间主任很怕这些“无知女工”。以至于梁好运下车间,车间主任比工人紧张,就担心她们瞎胡扯。
工人的态度没变,车间主任又不敢告诉梁好运,工人一个比一个胆子大。梁好运也就没发现车间主任最不希望她下车间。
车间走遍,梁好运累得脚酸,也累得又饿又渴,就带着孩子去食堂吃饭。
食堂最初两层楼,以前只有一层开放,现在两层都开放也坐不下。去年下半年,梁好运又在食堂旁边盖了一栋三层楼。
原本梁好运想多建几层,可惜等着用,没那么多时间。
两个食堂的工人依然是五里坡的婶子大娘。只是由早年的几人十几人发展到六七十人规模。
现如今的五里坡当真可以称得上家家户户都有人在好运食品公司上班。
虽然五里坡的人多,因为工人也多,这些人被梁好运打散分到各个车间,每个车间也没几人。不过现在依然有点人手不够。
前些天公司招人,要求住厂里,每周才能回去一次,就把抱着打零工心思的人排除在外。公司又没大张旗鼓招人,以至于就找了几十个,其中三分之二是外乡人。
以前每周只能休息一天,包括国家公务人员。现在每周休息两天,工人反而不习惯。货有点赶,周六加班,百分之九十的工人都乐意。
新人得培训,最初还得小心防范,梁好运今年的主要任务是把分厂弄起来,分/身乏术,所以也再让人事经理下去找人。
话又说回来,梁好运常去食堂吃饭,所以食堂这些年只敢变着花的做美食,从不敢懈怠。
公司扩大,房屋多了,梁好运的办公室也有早年的好几人变成她一个人的。打算要孩子之前,梁好运就把她的办公室装修了一下,分出一间卧室。
饭毕,梁好运就带着俩小孩午睡。
一个小时后,小蒋和小杨抱着俩孩子出去醒醒困。
俩小孩刚满月就跟妈妈过来,公司等于俩孩子的第二家,所以俩小孩一点不怕。
醒了困,小杨和小蒋把俩孩子放地上,让他们手来手一起走,免得跑乱了,她俩一人看一个照看不过来。
两个小孩爱热闹,虽然车间里人多,因为工人都带着口罩,没空陪他俩玩,在门口看一会儿就朝说话声走去。
工作期间,唯有食堂最热闹。刷锅洗碗,收拾晚上做的菜。
食堂是长方形的,最前面是餐厅,中间是伙房,后面是个院子,用来放木柴、煤炭蔬菜,买菜的三轮车等物。
后院还有压水井,洗菜刷锅洗碗也在这里。由于出出进进的很多人,所以后院门没管。小孩到门口就看到一群婶子大娘,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有人看到他俩,冲他俩招手:“快进来。”
食堂也有两间宿舍,每间能住十来个人,上下双层床。所以食堂员工都住食堂里。
食堂主管就去宿舍拿两块米花糖。
两个小孩同时摇头。
主管笑着说:“好吃。”
俩小孩依然摇头。
小蒋接过去:“你给他俩不敢要。”说话间递给小孩。
俩小孩又看一下小杨。
小杨:“拿着玩吧。”
小孩这才接过去。
食堂婶子大娘都知道俩小孩懂事,自己玩一天也不闹,没想到这么懂事。
张忠武的几个孩子大了,家里的地给兄弟种,张忠武就随段老三去了草原,他媳妇赵红来这边上班。
赵红是食堂员工之一,正在洗菜,看到小孩这么乖,忍不住感慨:“厂长咋教的啊?”
最初赵红都是喊梁好运“好运”。食堂的婶子大娘告诉她,不能这样喊。知道的人知道她们跟梁好运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不尊重老板。
打那以后,赵红就改口了。回到家不习惯,也是喊“好运厂长”。
小蒋闻言笑了:“不是大姐教的,是大哥给教的。”
“跃民?”
赵红不信,张跃民不教孩子捅马蜂窝就好了,还能把孩子教这么老实。
小杨附和:“真是大哥教的。大哥他虽然有时候能气得爷爷奶奶抡起拐杖揍他,领他俩的时候还挺靠谱的。”
一众看着张跃民长大的婶子大娘无法想象。
两小孩听到赵红喊爸爸的名,攥着米花糖,在赵红对面蹲下,直勾勾打量她。
赵红被两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得莫名心虚,“咋了?”
“爸爸!”二丫头奶声奶声地大喊。
赵红赶忙说:“我不是爸爸,我是奶奶。”
“奶奶?”那是什么啊。大小子奇怪的很。
赵红点头。
小杨笑了:“婶子,丫头好奇你是不是认识她爸爸。”
“这样啊。”赵红恍然大悟:“我是你爸的婶子。”
“婶子”二字太绕口。小丫头的嘴巴动了动,好一会儿憋出两个字“婶婶”。
赵红:“对,婶婶。我是你爸的婶婶。你们要叫奶奶。咋不吃啊?”看着她手里的棉花糖,“快吃吧。”
两个小孩都不饿,二丫头舔一下棉花糖,跟哥哥起身,朝压水井走去。
小蒋和小杨赶忙抱起他俩,“水多不能去,就在这边玩儿。否则妈妈打屁股。”
两个小孩同时瞪她俩,又吓唬人。
小蒋:“我没吓唬你。你妈妈就在那边,一会儿就来。”指着梁好运办公室方向。
大小子和二丫头刚刚就是从那边来的,当然知道妈妈在哪儿。挣开下地,兄妹二人就手拉着手,嘟着小嘴气咻咻走人。
赵红瞧着小孩脾气说来就来,还挺大的:“这才像跃民孩子。”
有人忍不住说:“比跃民小时候老实多了。跃民小时候也就刚被抱回来那段时间老实点。后来跟老叔老婶熟了,皮的能气死人。他俩多乖啊。小蒋小杨不许他们玩,我以为得用米花糖砸她俩。”
赵红点头:“难道真是跃民教的?”
“跃民以前皮,可是人家现在是老师。”
有几个年轻媳妇嫌车间不自由,便来食堂做事。她们见过张跃民,也是因为张跃民来公司帮梁好运盯着车间。只是那时候这几个年轻媳妇不认识他,还以为是新来的经理
到食堂学给婶子大娘们听,婶子大娘哈哈大笑,她们才知道闹了笑话。
年轻媳妇对张跃民很好奇,因为她们无法理解张跃民居然让梁好运开公司,而不是他自己干。
有个小媳妇就问:“老师能赚几个钱。他干嘛不来帮厂长?”
“你懂啥啊。”年龄大的忍不住训她。并非倚老卖老。论工龄,对方是老员工,按辈分,小媳妇得叫她大妈,“跃民是帝都大学的老师。”
几个年轻小媳妇惊得难以置信。
赵红道:“虽然咱们常说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可是钱也不是万能的。至少帝都大学老师这个职位有再多钱也买不到。除非是那种为了好看挂名的。”
“挂名也得上课。”有人接道,“我听门卫说,有个大学,好像是管理啥玩意的就来找过厂长。让咱们厂长去给学生上课,给个啥名誉。”
众人一听这话,瞬间懒得关心张跃民,都问:“去了没?去了没?”
“没有。”
赵红赶忙问:“咋不去?”
“厂长说她初中毕业,只会实干不会说。再说了,厂长也没空。”
赵红想想梁好运一走就是小二十天,家里还有老人跟孩子,“是挺忙。可是也不可能天天去吧?”
“又没工资,去干啥?”
赵红顿时不高兴了:“咋这么小气?让咱们厂长传授经验还不给工资。”嫌弃的啧一声,“回头跟门卫说,以后那种人再来找厂长,就说厂长不在。”
门卫可比她们先想到这点。
好运食品公司做的都是人口的东西,不能放外人进去。门卫盘问起陌生人那架势,过两年退休了能返聘到刑警队上班。不过梁好运不知道,门卫觉得这等小事没必要告诉日理万机的老板。
傍晚,梁好运开车载着儿女回家。
一天没见爸爸,两个小孩也想的慌,到院里看到爸爸在洗菜,朝他背上扑去。
张跃民顾不上一手水,反手扶着他俩,“好运,有电话找。”
“谁呀?”梁好运换掉皮鞋,穿上拖鞋问。
张跃民:“市长秘书办的。让你回个电话。”
梁好运下意识说:“好。”猛地看向他,“你说谁?!”
“市长秘书办的。”张跃民奇怪,“怎么了?”
梁好运张了张口,“还怎么——市长秘书办,相当于省厅。你你,你真是机关单位去多了。”市长秘书办到他口中跟戴红袖章的街道王大妈似的。
“什么时候的事?”梁好运一边翻出手机一边问。
张跃民仔细想想。
“你还用想的?”梁好运不敢置信,这人被借调机关帮忙的时候究竟见过多少大人物。
张跃民:“我刚一进家门就听到电话响,根本没来得及看时间,能不用想的?好像四点多一点。你手机怎么了?”
“没电了。”梁好运拿出来才发现。
昨天回来太累,又要照看孩子,今天到了厂里,有人找她都是打电话,没想起来用手机,什么时候没电的都不知道。
梁好运:“你的给我用用。”
“用座机。”
梁好运顺嘴问:“不能用你的?还有什么秘密?”
“谁没点小秘密?”张跃民反问。
梁好运有个大秘密,顿时被他说的心虚,“小气鬼。”
“小气——鬼?”二丫头勾头看着爸爸说。
张跃民:“又想挨揍。知道小气鬼什么意思吗?”
二丫头不知道,又重复一遍。
张跃民背着俩孩子去客厅,洗菜的活交给保姆。
沙发是软的,张跃民把孩子往沙发上一扔。俩孩子乐得嘎嘎笑。
“傻不傻啊。”梁好运无奈地笑了。
张跃民无声地问:“没人接?”
“下班了吧?”梁好运问。
张跃民:“再打一下。秘书办的通常不到八点不下班,周六周末加班家常便饭。”
“跟你说的?”梁好运下意识问。
张跃民笑道:“还用他们说?姐夫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表姐夫不在市里,但是工作性质跟秘书办的差不多。现在改了双休日,表姐夫也很少双休。一个月四周,顶多一周双休。连着上半个月班是常态。
梁好运将信将疑又拨一次,那边居然询问梁好运的手机怎么打不通。
梁好运直言太忙,手机用没电了。那边就给梁好运一个号码,让梁好运打过去。梁好运把号码记下来,看了看是座机号,“好像是河东省的。他们怎么会找到咱们市里?”
“估计是河东省里的找你。”张跃民把他的猜测说出来。
梁好运皱眉:“找我干什么?”
“江北县属于河东省。”张跃民提醒她,“虽然再河东省最南边最西边。”
梁好运:“我就让他们弄个计划书给我,至于吗。”
“肯定不是告御状。再说告状也不可能去市里。怎么着也是先去工商管理部门。”张跃民道。
梁好运想想:“也是啊。我打过去问问。”
“让他们先说,你装不知道。”
梁好运按下免提。
“爸爸,喝~~”
电话接通,二丫头爬到她爸爸腿上撒娇,电话那端瞬间没了声音。
“坐好,我给你倒水。”张跃民压低声音。
梁好运对那端道:“抱歉,孩子在闹,请问怎么称呼?”
那边大概也想到梁好该下班了,她还有两个一两岁的孩子,笑笑说出没关系,自报家门之后,说出他们的目的。
张跃民一听他们打算派一个考察团,前往平安县学习参观,忍不住转向梁好运。
梁好运比张跃民还奇怪,就问他们怎么不跟平安县联系。
梁好运跟江北县的领导说到平安县时,曾两次提到,平安县希望招商引资,都被她按下去了。
江北县去省里哭穷要人,怕省里不搭理他们,就把梁好运供出来。
梁好运是个名人,长江中下游两岸几乎家喻户晓。
平安县以前穷的鸟不拉屎,现在是帝都的“菜篮子”。领导们天天看新闻天天看报纸,自是知道平安县的转变,但是他们一直以为平安县领导班子厉害。
孰料平安县没有智囊团,只因有个梁好运。
河东省的贫困县多,省领导千头万绪,始终没什么好办法。梁好运来一次就给出具体方案,省领导一直认为梁好运有两把刷子。
梁好运是商人,不可能参与县政府的工作。省领导决定由各地贫困县领导和农学院的老师组成考察团,前往平安县考察。
平安县那边好商量,一个电话的事。梁好运不能作陪,河东省领导担心考察团被平安县领导带沟里,这才七拐八拐的找梁好运。
梁好运能怎么办,只能答应。
挂上电话,梁好运叹气:“张跃民,我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吧?”
张跃民笑出声。
两个抱着奶瓶大口大口喝水的小孩被爸爸笑蒙了。
“不关你们的事,喝你的。”张跃民道。
小孩继续喝。
张跃民:“谁让你多事。”
“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辛辛苦苦弄个厂,干两年不得不搬迁,我图什么啊?”梁好运问。
张跃民点头:“你说太多了。”
“不然呢?任由他们左边化肥厂,右边造纸厂啊?”梁好运道。
张跃民投降:“行,不说这个。你我吵什么啊。不会他们省长带队吧?”
“没必要吧?”梁好运摇头,“那么大领导找我取经,他不怕丢人,他们省领导班子也怕。估计是让江北县的带队。”
张跃民:“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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