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农户(1 / 1)

[笔迷楼]

“地翻完了,就这样空着什么都不种吗?”

试好了犁,剩下的地交给了原本租种这块豆田的佃户继续翻地,其他被叫出来的佃户有的准备回去继续收拾种子,有的准备去趁着有空闲修补屋子,江乐山见薛瑜有兴趣,便提出去看看村子,他在前引路,一行人慢慢往佃户们的住处走去,薛瑜与老农们闲谈几句,说起了自己的疑问。

却见他们都笑了起来,望着薛瑜像看见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在说笑话,慈祥又宽容地解释,“一年到头,人要休息,地也要休息嘛!况且,也种不出来啥,干啥要废这地力。”

薛瑜听出他们的不在意,追问道,“没人想过要试试吗?”

“怎么没有?我十几岁那会粮不够吃,是听来的谁说的来着,说秋天也能种地,就想着多种一亩是一亩,您猜怎么着?发的苗都冻死啦,第二年的收成也不好,哪有那么多口粮能拿去浪费?不种冬天这茬还能紧巴巴吃,种了那是要饿死的。”

牵着牛的老头嘬着牙花,“啊,想起来了,是那个从东边来的老头,六十多了还硬实得很,缓过劲了就一直说什么他小时候就种秋田之类的,说咱们这地方好,能种几茬。借不到牛,就自己扛着锄头下地,我们看他真敢种,才跟着学着种了一点。他种一亩,我们种几分,那年青苗冻死在地里,哭得惨得哦……啧,冬天没过完人就没了,可惜了那块地。”

太轻飘的口吻,让薛瑜听着打了个寒颤。难道是西齐真的不适合连着种粮食?

佃户们住在隆山山脉的另一端山脚下,蜿蜒的山脉像半个圆环一样将田地抱在了其中。距离田垄不算远,站在聚集的小村落外远眺,延绵不绝的黄土地和耕田另一边还有些绿色的山上形成了巨大反差。赶牛推车的几人依次向薛瑜告别后散了,只有雷小虎在江乐山的示意下留了下来,搓了搓手,“贵人要不来我家歇歇脚?住处乱了些,怕不能入您的眼。”

薛瑜本就在想怎么提出去农舍转转更合适,他说了出来,自然是欣然点头。雷小虎往前走了些,站到一扇门半掩着篱笆围住整个院子的农舍前,扯开嗓子喊了一声,“阿娘,猴子娘!”

听见里面隐约的应答声,他才推开门,引薛瑜等人进去。

薛瑜四处打量过,雷小虎的家算是整个村落里最气派的,屋顶铺的不是茅草,连篱笆都扎得比旁人粗密些。旁边还有一间土房在篱笆外面,也不知是不是他家的一部分。

篱笆里一块平地铺开,下面垫着麻布和麦秆,是在晒麦子和粟米,入眼金灿灿一片,丰收的喜悦感从望见这块地方的每个人心里溢出来。

“诶哟,这是?”老妇人出来吓了一跳,贴着篱笆绕过晒谷的平地,在衣服上搓了搓手,望向雷小虎,“小虎,这是你说的要买皮子的主家?也太……”看起来太富贵年轻了些,能看得上他们的东西?

江乐山干咳一声,老妇人才注意到他,立刻抛开了眼前似乎是儿子客人的几人,拉住江乐山,“江县令啊!挺久没见你了,不能这就走了啊!上次的腊肉您没要,这次一定得拿走,瞧人瘦成什么了,可得好好补补!”

雷小虎拦住要去忙碌的老妇人,“娘,别忙活了,这是来四处走走的贵人,过来歇歇脚就走。江县令人就在这,跑不了。”

母子俩说话听得旁边人哭笑不得,雷母听到贵人,心里有些忐忑,“那、那我收拾一下。”

薛瑜见她要去收拾地上的麦谷,出声道,“不必忙了,只是来讨碗水喝,客随主便。”

妇人望向江乐山,见他点了点头,才道,“那贵人随我们来吧。地方脏了些,您别嫌弃。”

院中大片地方都被晒着的粮食占满,几人只能绕着篱笆往屋内走,薛瑜怕人多踩乱,止住了侍卫们要跟进来的步子,只牵着薛玥进了小院。

进了屋子才发现另有洞天,悬在屋内墙边木架上的野兽皮毛不少,零散着堆在那里的农具和木矛麻网竹弓不分彼此,看得出这里住着的一家是以耕作和捕猎为生。

一位年轻妇人匆匆从连着后院的门洞里走过来,“猴子刚睡下,你轻点……啊!这、这是?”妇人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但依稀可见眉眼清秀,她被自己家里出现的陌生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几步避开,继而反应过来,“江县令带客人来了?”

雷小虎嘿嘿直乐,“那臭小子,是不是想阿耶了。快,把家里席子搬过来,让贵人歇歇脚。”

薛瑜摆摆手,“不必了。”她进屋就闻到一股不同于皮子的骚膻的臭味,像是闻过的,“后面是养了鸡?”

雷小虎点头,“还有两头猪,就是光吃不长,到了这会草原上的草也不够吃了,就在家里吃些、嗯、吃些腌臜。”他望着江乐山使的眼色,没说出口吃粪脏了贵人的耳朵,努力找到了个词替代。

薛瑜:“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啊?啊。当然可以,贵人先喝口水。”雷母端着几个陶碗出来,右手还拿着装满水的葫芦瓢,放在旁边制皮的木架上依次摆开倒上水,端起一碗,看了看江乐山,走向薛瑜,将第一碗呈给她,“贵人别嫌弃。”

水有点咸涩,但应是澄清久了,还算干净。碗是陶碗,磕破了边角,但还能继续用,碗底不知被托着摩挲过多久,已经有些润泽的手感。

薛玥只喝了两口,薛瑜记着她刚病过,见她喝不下了就接了过来自己喝完。一行人往屋后走去,后面只有三四只被圈起来的鸡,猪却无影无踪,薛瑜四处看看,没看到像农家乐时见过的那种猪圈,反倒是一间比旁的屋子略高了半米左右的两层结构屋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什么?”

雷小虎顺着看过去,“猪窝啊。”江乐山在他说出什么之前接过话头,“在上便溺,猪养于下,春夏牧猪,平日食弃之物,所得粪肥沃田。”

……?说得好听,不还是说猪大多数时间吃粑粑吗?!

薛瑜想起之前雷母说的腊肉,还有点不敢相信,“猪吃什么?”

江乐山干咳了一声。

“这、这怎么……”薛瑜强行止住了自己被冲击混乱的思绪,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又去看了鸡窝和猪窝下方开了门后的场面。

直到出了雷家,躺在脏污里哼哼的猪还在薛瑜眼前浮动。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皇帝不吃猪而更多的是羊鱼鸡之类的东西了。

“公田佃户,皆如此?”薛瑜出门平复了一下心情,问起江乐山。

江乐山摇摇头,“雷家已是算得上富裕的。家里还能养猪,偶尔见些荤腥。其他人家里还养不起,但看雷家过好了,便有些盼头。”

一行人走出一段路,薛瑜回头去看,雷小虎端着碗敲开隔壁的门进去了。江乐山在旁边解释道,“那里住的是他师父。小虎一家来的时候他还小,他爹路上丢下了他们娘俩跑了,他留下后拜了游荡到这里的游侠为师,那人算是村子里最好的猎户,几年来也学了不少本事,去城里卖卖皮子卖卖山货,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可惜他师父之前跟他一起进山的时候被熊打断了腿,小虎冒死救出来人已经废了,地也下不了,就只能靠徒弟养着。”

“也算好人有好报。”薛瑜继续之前养猪的话题,“为何旁人养不起?”算下来粪不要钱,牧草不要钱,她记得之前去买猪油时价格也要百文,怎么看也该是回报率极高的选择。

“猪崽价高,虽知猪贵,但买不起猪崽,自然困难些。况且,一头猪出产肥料虽能沃田,但少有肥者,一年到头不过赚个自家的荤腥吃吃罢了。”他叹口气,“臣也曾读书读到麻盐肥豕法,但所费甚多,不曾试过。鸣水公田佃户们距行宫十分近,行宫牧马只用了最好的几处,其他地方便与驻地将军商量过,许佃户牧猪羊牛于其上,平日便是殿下所见。”

工业没有,畜牧业只有行宫的养马养牛羊还过得去,普通佃农家里就靠种地养鸡,农业又种不活冬苗。不知为什么,薛瑜现在看着鸣水公田,脑子里写着的都是:百废待兴。

她想了想,“那官府出钱借猪崽呢?初贷猪崽,来年卖猪后还钱。”就算现在养猪脏了些,但猪是个好东西是不可否认的。江乐山也说了,主要难题出在启动资金上面,那官府出面解决问题,应该可行?就算赚不了大钱,赚点小肉或是积累些农地肥料增加出产也是好事啊。

江乐山苦笑,“臣也没钱。”

“……”这可真是个死循环。县一级自己搞建设搞出成绩上报,才能被自上而下推广,然而县里搞建设没钱就得往上要钱,能辛辛苦苦把鸣水规划安排成这个样子,想来他也付出了不少努力。

薛瑜的思考卡住一瞬,回头拍了拍他肩膀。不远处山脉平缓,有一部分地上长着零零散散的荒草,看上去就不像翻过的耕田。薛瑜抬手指给他看,“那里怎么没有垦出来种粮食?”

“那处是下等的贫田,只能种一年麦,就要留出一年养地力,刚荒了没一个月就长上草了。”江乐山对公田四处十分了解,解释完,复问起流民的安排,“殿下先前说,想收流民做事,不知是打算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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