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两人骑马往马厩行去,路上遇到背着弓或是相约往校场去的儿郎们,纷纷避让到旁边行礼。只有些在旁边逼仄处缩着没发现他们到来的人,还在压低声音聊着什么。
“三皇子体弱畏战,还是四殿下为先。”
“会骑马耍耍鞭子罢了……连比试都不敢下场,算什么英雄。”
“整日与木匠农户为伴,行宫里不见人影,可不就失了圣心……”
薛瑜耳朵尖,听见了几句,倒没觉得冒犯,毕竟除了点评外,他们说的事情是真的。秋狩安排的比武再过两天就会开始,武力上的质疑到时候比过就知。她只是有些诧异,在皇帝管控下的行宫,这样的对比是怎么流传起来的?按理说,评点皇子这种事不该从有苗头就立刻掐断吗?
陈关的功夫不弱,薛瑜听见的他自然也听到了,当即就皱眉冷了脸。望向薛瑜得了许可,才策马上前,娃娃脸上浮出一点笑,“各位,敢问说的是何人?”
“不就是……”几人被打断谈兴,不耐烦地回头,一眼看到了背后坐在马上的禁军和落后几步静静望着他们的三皇子。
“咕咚。”谈天的几人咽了咽口水,扯出一点笑,“我们说昨天上山打到的一只兔子呢。黄不溜秋的……拜见殿下!”解释了一句,才好像刚刚看见薛瑜,纷纷施礼。
薛瑜从他们身边走过,点了点头作为回礼。望着二人远去背影,一时间几人有些不确定,这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但不论如何,下次闲谈还是找个隐蔽处为好!
“待臣同僚归来,臣自请去查此次流言来源。”薛瑜没有在意,反倒是陈关越想越气,快走到马厩时沉声征求她的许可。
薛瑜摆了摆手,“左不过就是那些人。”看她不顺眼的人不少,难不成她还要一个个去堵别人的嘴巴?“不过,记得去瞧瞧母妃在做什么。若有需要,回来禀报。”
“是。”
隆山行宫的马厩建得很大,还为适龄军马、老马、其他马种划分了不同区域,其他马种里又有寄养和宫马两种,放眼望去,倒好像一排排马槽无止无尽。军马大半不在此处,剩下的只是等待新一年骑兵们来挑选的部分,寄养区域里马匹看着良莠不齐,甚至还有几头驴。
在这里守着的厩官听闻是来借马,引着两人进去,路上不住地夸着行宫养马的优秀与卓越,用他的一句话说,“外面的大宛良马都不一定比得过行宫筛选下来的宫马”。
按着他的介绍,军马淘汰下来的老马在此养老,适龄马匹进行筛选,优秀的被选入军中,一般的留下做宫马。薛瑜对马匹不甚了解,只说了需要个头小些性格温顺,毕竟是给小孩做教学,太高太大恐怕不合适。
“那您来得巧,刚好有匹矮脚马!长得慢,个子小,跑得不快也负重弱些,所以被筛下来做了宫马。但性子是一等一的好,煽也煽过了,殿下要是想领走,就选它吧!”
厩官本还想领着他们去瞧那些新筛选下来的宫马和老马,听了要求,转了方向直奔一个马槽。
这处马棚里养着高低不同的几匹,有一匹褐色的马明显矮了其他一截,安安静静站着,薛瑜一眼就看上了它,看上去和薛玥有些像,都是安安静静的。
厩官牵着马出来,陈关检查了马匹,刚要敲定,从旁边走来一众人,在旁边引路的另一个厩官的嗓门很大,“诶哟,殿下来得巧,那马就是照您心意长的,您瞧见肯定喜欢!”
这些厩官的说辞仿佛是私下里串好的,听着都没什么区别。两拨人撞在一处,脸色先变了的就是厩官,薛瑜只有两人,声势上远比不过对面被世家子弟和仆役簇拥着的薛琅,乍一看仿佛薛琅领人气势汹汹地堵住了去路。
薛瑜瞥了一眼被簇拥着的薛琅,目光在跟随着他却被其他人挤到旁边的方嘉泽脸上略停了停,在薛琅敷衍地拱手施礼后,才道,“四弟也来寻马?”
钟家养着的马不少,按理说不该缺薛琅一匹,但谁知道他是不是闲得无聊来找乐子,薛瑜没打算理会他们,对厩官点点头,“就这匹吧。”
“慢着。”薛琅出声阻拦,“按理说我做弟弟的,该让着兄长,但我看了整个马场,只看上了这一匹,才又回头来寻。好马该让它策马草原山林,三哥出行应也不少这匹马吧?不如让给弟弟如何?”
他走近了些,抚过矮脚马的鬃毛,赞道,“好马!”他语调一转,忽地变为惋惜,“兄长要它不过是去寻木匠农户,聊以代步,哪有纵马草原山川来得痛快?好马当配懂得之人。”
几天没见,薛琅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这副阴阳怪气,和现在的他一比,之前的他都显得有些可爱了。只看他们瞧见矮脚马的眼神,就显然是之前没看见过的,大概只是见到她要了这匹马,才编出来了一个早已看上的说辞,想让她拱手相让。
薛瑜淡声道,“马儿天性喜欢奔跑,到底跑的是哪里,他们哪里懂得?况且,四弟非马,又岂知马之所愿?”
“三哥今天要去哪里?我与薛玥都是兄长的弟妹,总不好厚此薄彼。不如带我一起,让我开开眼界,好让马儿们自己也瞧瞧,哪个更好?”
“不必了。”薛瑜道,“四弟忙着狩猎比武,自然看不上我与妹妹出行。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来四弟也知。不过,四弟可是闲暇无事,眼里又何必只放得下这一匹马?”
薛琅听懂了她话里骂的闲得没事干和眼界窄,磨了磨牙,“当真不让?”
薛瑜没有回答,只平静看着他。薛琅心头无名火起,又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好马配英雄。不如我们比试一番,谁赢了便归谁!”
“比试就不必了,两日后自有分晓,此时胜了后日再胜,岂不是欺凌弱小?四弟无事可做,可邀上三五好友去比武台。”薛瑜没兴趣配合他,“陈关,牵马。”
“你!”薛琅被气得眼前发晕,薛瑜太过平淡自信的表现让他难以平静,想到早上听到的不知何处流传出来的传言,脑子一热,“莫非你是怯战,畏缩不前,哪里像是大丈夫!到时候比试你不会缺席吧,贻笑大方!此马非你非我之物,自然是有能者居之!”
能被连续说起畏战,看来那股流言传得还挺广。薛瑜分出一缕心神想起之前的流言,对上薛琅的眼神,笑了笑,“好啊,比什么?”再拒绝下去,流言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
薛琅扬起下巴,十分自得,“我薛氏儿郎皆弓马娴熟,今天不与你比马,便比弓箭吧。”
这个提议在薛瑜的预估之内,若薛琅提议比力量型运动她可能还得再想想,弓箭却是另一回事。她不介意在皇帝心里人选未定之时,刷印象分的同时提前给皇位竞争者留下一点阴影。
薛瑜:“既是弓马,那有弓怎能无马,便比骑射吧。你想在何处比?”
明明是他提出的比试,明明薛瑜也同意了,甚至还让他选择比试项目和地点,但这宽容不在意的样子反而刺中了薛琅的心。薛瑜看着他,就像看着不懂事的孩子,甚至可能连薛玥都不如。这个认知让薛琅攥紧了拳头,扯扯唇角,“校场吧。三哥觉得如何?”
等到薛瑜一败涂地,他倒要看看,还能不能继续这样宽宏大量。
“依你所言。”薛瑜望了一眼旁边尽可能缩小存在感的两个厩官,“这匹马暂时先放在此处,好生养着。”
见薛琅仍站在原地,她有些诧异,“四弟还不去准备场地?还是场地由我来安排?”
薛琅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个时辰后,校场见。你我定约这么多人都看着,三哥可不要想着去搬救兵,或是临阵脱逃。”骑马是幼时学的,教导弓箭时他记得薛瑜也只来过一次。这些日子的勤学苦练只限于兵器和基本功,他看得出薛瑜其实底子薄弱,又病弱少力。他想不明白薛瑜的自信从何而来。
“这话该我说才是。”
薛琅被不轻不重地顶回去,绷着一张脸去马场门前取了马,直奔校场。跟着他的钟家几人和方嘉泽对了对眼神,纷纷告辞,薛琅只当他们是不好参与兄弟争斗,怕任何一人丢了脸面他们都不好做,哼了一声都放走了。
看着慢慢摆上了靶子和障碍物的校场,催促完仆役们准备校场、驱赶原本在校场私下比试的众人出去,他摸了摸下巴。
等会,该怎么放水既能赢过老三,又不会让老三太丢脸生气?等赢了老三,不光是那匹马归了他,看在他放水的份上顺便提一句要一起出行,也不过分吧?都是做弟弟妹妹的……
薛琅心头浮现无数个想法,之前被薛瑜气到的胸闷都散去许多,想到不得不低头的薛瑜,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四弟想到什么了,这般高兴?”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薛琅又板起脸,“三哥来得倒是不晚。”他回头看去,薛瑜身边只多了薛玥一人,从入口走进来的两匹马和偌大的校场比较简直小得可怜。
堂堂皇子,这般寒酸。
“堂堂皇子……”薛琅喃喃着,没注意自己将心里想着的话说了出来。薛瑜走到近前,“什么?”
薛琅别开眼,“没什么。我带了弓来,三哥先挑。”
薛瑜下马走到摆放弓箭的几案旁,还没开始试弓,就听到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她循声望去,挑眉道,“四弟的排场倒一点也不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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