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调整剂量后会产生困倦和无力,两种恶性反应目前最多只能消减其中之一。”
“陛下!陛下!”殿外狂奔进来的伍明打断了秦思的话,皇帝皱眉斥道,“大呼小叫!”
伍明脸上毫无血色,连被斥责都顾不上,“山上出事了!照夜白浑身是血,刚刚冲进行宫。”
“咳咳咳!”皇帝刚张口就是一阵剧烈咳嗽,“薛勇,立刻带人搜山!行宫……各家归位。”
跪倒在行宫门前伤口累累的白马已经成了一匹血马,行宫在涌出的各队兵士压制下路上迅速没了人影。
坐在钟昭仪别苑内的钟大钟二听着外面如雷马蹄声,交换一个眼神,举杯相碰。钟二咧了咧嘴,“这下,不管那小子发现了什么,都没嘴说出来了。”
钟昭仪有些焦虑地不时望向门外,手中搅着帕子,“这时候了,阿琅还没回来,别是出了事。”
钟大给她杯中倒满了一杯酒,放进钟昭仪手心,“放心,我还会害阿琅不成?总该给他独自做事的机会,毕竟雏鹰会不会飞,在已经迈出那一步的人眼中太明显了。”
太医署所有人在隆山脚下撑起了竹棚,随着搜山时间一点点过去,被找到的人越来越多,不停有消息传回皇帝所在宫室。
昏暗的天穹上猛地闪过一道闪电,上山后第一批返回的人里,有三殿下的侍卫,却没有两位皇子。
“猛兽吃人,好一个猛兽!”皇帝一脚踹倒了跪在下面刚刚说完遭遇的魏卫河,“朕让你们去保护老三,你们就这样做事?!”
魏卫河发髻散乱,身上全是乱糟糟的血痕,手指血肉模糊,撑着地爬起来时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他重重磕了三个头,“臣领罪。但殿下尚未归来,臣自请上山寻人,待臣找回殿下后,愿以死谢罪。”
“陛下,发现外人与兽笼!”
搜山的禁军带回来了在隐蔽处藏着的推车与兽笼,以及被折断手脚装在里面的人的消息。很明显,这次猛兽意外是人为。
常修扑通跪倒,脸色难看。他没有辩解,因为他知道这时候的皇帝一定听不进去,但他很清楚,为了这次狩猎专门调来的一批猎物都是筛选过的,里面绝没有熊虎狼之类的嗜血兽类。
更重要的是,若非皇帝这次登山狩猎前有些微发病前兆出现,原本安排的并非两个皇子进山,而是皇帝!他亲手放的白鹿进山,就为了图个好兆头!
“陛下!四殿下寻到了!”
和通禀声几乎同时响起的是一阵跑进来的脚步声,薛琅在正殿里停下,扶着膝盖呼哧呼哧喘气,脸色发白,连殿内凝重气氛都没管,大声问道,“三哥呢?陛下,三哥回来了吗?”他遇到的所有人都告诉他薛瑜应该已经下山,但他一路都没看到人,尤其是在路上遇到拿着朱颜冲上山的薛瑜的侍卫后,心中已不安到了极点。
“你闭嘴跪下!要么就出去!”皇帝厉声大喝,劈手将案上烛台砸了出去,烛台深深扎进地面,他却险些没站稳。
“陛下!”
折返的禁军统领薛勇扑通跪倒在地,说得十分艰难,“三殿下或坠入隆山崖下,照夜白坚持引路,崖边发现重伤血痕。”
薛琅浑身的血直冲脑门,大步上前揪住薛勇衣领,“你放屁!”那一刻他看清了薛勇身上已几处染血,他背后发冷,倒退几步。
他知道山上危险,跟他上山的几人在猛兽连续出现后护着他且战且退,即便如此他也被咬到了手臂。然而兽群最密集的地方就在山腰,是每个人下山的必经之所,堵着他们迟迟无法离开。
他都这样难,侍卫不在身边的薛瑜只会更难。
“蠢货、蠢货……”薛琅几乎是乞求地望向薛勇,“其实是开玩笑对不对,他就想看我出丑,我出了,他满意了?”
薛勇没有理会他,磕了个头,“陛下,臣请再调一千人搜山。”
皇帝背对着他们靠在几案边坐着,声音里听不出怒气与焦急,冷静到有些平淡,“除了老三,人都回来了?”
“山顶留守巡查失踪。工部侍郎方朔未归,林内、崖边和大路都有他的衣料留存,应是与三殿下一同坠崖。方朔二女据称上山寻父失踪。”
“咳咳咳!”皇帝咳嗽完,深吸了口气,“朕,亲自带人去崖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第一次起身晃了晃没有起来,扶着小几才重新站起。
这是不理智的,但君王的意志得到了执行。
“咔嚓——”又一道闪电劈过,暴雨倾盆而下。
皇帝走出殿外,后知后觉意识到薛瑜真出事了的薛琅连滚带爬追了上来,“陛下,陛下!让我去吧,我去找阿兄!”
殿外,刚回来不久的许多人聚集而来,有些人身上还绑着染了血的白布,他们都是被薛瑜的侍卫们救过的,听说薛瑜还没回来,自发来皇帝殿前请命。伍九娘和伍二郎跪在最前面,“陛下,请让我们去搜山吧!”
薛琅跑得太急,被殿外台阶绊倒,脚下一软摔进雨中。他忽然就失去了爬起来的力气,脸被雨砸得生疼,躺在雨中嚎啕大哭。守在殿外的钟家小辈们反应很快,要抬薛琅离开,不论是走出大殿的还是跪在外面的众人,没有一人目光落在他身上。
像被分成了两个世界。
“禁止出行,违令者斩!”皇帝暴怒咆哮,手中长刀泛着雪亮白光。
伍明几步跑上来硬生生挨了皇帝手臂一下,才止住刀锋下落的势头,他回头给了伍二郎一巴掌,“滚回去!”
被留在行宫带队维持秩序的几位将军迅速带兵挨个将一群刚刚受过惊吓的小崽子们押回去,皇帝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君子不立危墙!”
“殿下,多您一个也没帮助啊!”
“殿下,娘娘和家主都还在等您回去!”
薛琅挣开几人手臂,冷笑出声,“你们都觉得我是个废物、我不是人,是不是?那是我兄长、我三哥!滚开!”他踹走了又缠上来的一人,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追在后面的钟家子弟被狠揍了两次后,分成了两队,一部分去钟昭仪别苑报信,一部分继续跟着薛琅。
雨下得太大了,加上在山上积累的疲惫,揍过几次人后薛琅连手抬起来都累,往前跑也比走路快不到哪里去,他只能勉强辨认方向,没跑出多远,就和一个小身影撞在了一起。
两人都跌在地上,对面的女孩先爬起来,认出是他后,本能地缩了缩,然后急切发问,“四殿下,阿兄呢?阿兄怎么还没回来?”
骂人的话在薛琅喉咙里卡了一下。如果是薛瑜,她会怎么做?
薛琅站起来,揪着小女孩手臂笨拙地把人抱起来,护在怀里,恶狠狠道,“给我指路,回去往哪走?下暴雨往外跑,你没脑子吗?!下人都去哪了?!”
薛瑜的别苑内,只剩下一个还在熬药尚未发觉公主悄悄跑出去的奶嬷嬷。向来极少离开别苑的流珠在这个暴雨的夜晚,站在一处窄小的院落中,刚刚关上门。
方朔重伤坠崖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家人这里,小林氏送走了来通知消息的军卒,连门边伞都忘了拿,摇摇晃晃走过大雨,神志恍惚地推开门,“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们为什么要害他……”
被捆着倒了一地的丫鬟和方锦绣看着她,目露惊恐。
还沉浸在丈夫出事的巨大惊惶中的小林氏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从身后按住。流珠将袖箭尖头抵在小林氏咽喉上,浅浅笑了一下,“别动哦,会死的。”她眼中含着泪,目光却无比坚定。
“什么人?!”
流珠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他们又是谁?”
“我、我不能说。”
“那就是钟家了。”流珠说出殿下之前预测的可能性,小林氏呼吸粗重了许多。流珠垂眼想了想,“他们已经害了你丈夫,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你,什么都不说,你不会想要他稀里糊涂就死了吧?”
小林氏被流珠描绘的可能逼得一个劲发抖,“我没有!我不想的,都是钟家!对,钟家嫌弃嫡女纠缠四皇子,还专门来恐吓过方郎!”
流珠袖箭压得更深了,握着小林氏手臂的手用力极大,语气却十分轻柔,“所以,是你丈夫连累了三殿下?就算人救回来了也难逃罪责,你是不是该替他戴罪立功?”
提到三殿下,被带偏了思路的小林氏猛地变了个嘴脸,将责任全推了出去,“他们、他们肯定是想着一起给方郎和三殿下一个教训,天哪,毒蜂怎么会伤到方郎!”
流珠眼中透出恨意,“毒蜂?不对,你在说谎,是兽群!”
“什么兽群?他们居然敢放野兽?!”军卒说得简单,小林氏根本不知道山上发生的意外是什么,被吓得往后一仰差点昏厥。流珠手中的袖箭抖了抖,在她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痕,小林氏更害怕了些,“别杀我、不要!”
“一定是他们!我没想让三殿下死的,他们骗了我,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蜜蜂蛰一下的教训!我连一块布都没有留,可他们还是要害人,不是我的错,不怪我的……”小林氏哭了起来,方锦绣听着她一点点吐露真相和不停为自己开脱,脸色白了下去,看着母亲像看见了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啊?”方锦绣被布条勒着嘴,尽可能清晰地问道。
“因为她嫉妒。”房门被另一人推开,林妃妆容尽花,狼狈极了。她进门揪住小林氏的头发就扇了两个耳光,咬牙切齿道,“你要她倒霉,要我倒霉!真是好本事!”
雨,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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