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里面那个就是你说的宣扬道法的游医?”薛瑜问道。
陈关却摇了摇头,他提前出来转了一圈,该从留守鸣水的侍卫那里得到的消息已经完全掌握,“这个还算听话,是另一位。这位医者的医术没有在县城落脚的那位高明,最多是诊脉看看脉象虚弱还是有异常的水平,真要治病,还要让县城里那位来。”
“那就看看是江湖游医水平高,还是太医医正水平高了。”
薛瑜的话落入第一次来鸣水,惊叹于这里发展的医正耳中,他这才确定之前背后发凉不是错觉。医正起身施礼,“臣定竭尽所能。”
一行人下了马车,刚刚被阻止了前来的少年人迎上来,辛林牵着自己妹妹的手,“拜见殿下。”负责工坊的吴威和从鸣水县赶来的江乐山都守在正门那边,接引流民和运输材料的这条小路上没有留人,他原本看到来人,是要迎接贵人后前去正门通知的,却被陈关拦住,只能等到这会才上来拜见。
之前他坐在竹棚里没有出声,薛瑜都没发现上次做了一番小向导的孩子在,见他过来,笑了笑,“新的房子住着怎么样?我们的第一名这个月不争第一了?”
辛林被调侃得脸上发红,连忙解释只是他妹妹第一天出来完成接引登记工作,他有些担心才来陪同。基础的一些登记数字和流程这些年轻的孩子已经学会了,虽然主要的登记工作还是认得字多的那批京中来的女孩在做,但已经不是完全无法取代。
“这个月的第一名能拿到一卷皮子,我想给我娘赢来,做个毯子。”
在他口中,获得第一似乎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先前一阵忙碌后又回来歇着,在进入工坊之前只能接一些工坊外的引导和锄草翻路等等工作的老牌流民却为之侧目。虽然还接不了工坊内的活,但他清楚两百多号人一起做事去争取一个第一,这样的第一名有多难拿。
“那就快点去做事吧,我在这里转转。你等着我,我今天也发放不了工作给你。”薛瑜开了个玩笑。
提到工作,辛林严肃起来,犹豫了一会,才跑出去,“那我去请巡查队长来。”
巡查的卫队早都看到了薛瑜一行,经过辨认确定不是找上门来要货物的奇奇怪怪世家管事,而是工坊的主人,百夫长带人上来行礼,迎了薛瑜等人进入工坊。
作为后门,走过铺平晾干的水泥板区域,前方的嘈杂声格外明显,路上遇到薛瑜的监管工坊的前任伙计们都经历了一番阻止-发现是谁行礼-要去通知却被拦下的奇妙流程。
在消息传到前门,吴威和江乐山赶过来之前,薛瑜一行已经看完了水泥、肥皂和马车三处分支工坊,确认运转良好,就没有再细细查看,正要往最里面的琉璃工坊去。
停下的主要原因,不是发现了什么问题,而是四处响起的中气十足的喊声。
“抬手!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正午的阳光下,刚刚还在忙碌的工坊众人和在路上跑来跑去帮忙传话做任务、扫地或是做着旁的事的一部分人,都停了下来,就近听着喊起来的口号,旁若无人地做起了——
广播体操??
虽然让人来教广播体操和普及晨跑等等的是薛瑜自己,但看着原本设想里应该只有病弱的一批人参加,在合适时间叫到一起去做运动的广播体操变成了全民参与、随时随地,感觉实在有些微妙。
跟在她身后的方锦湖忽地往山坡上看了一眼,“殿下,有人窥伺。”
正在被魔性的一二三四洗脑,思考着该不该阻止全民参与运动趋势的薛瑜脸色微变。
旁边熬了一整天没睡的魏卫河握紧了刀柄,贴近薛瑜护卫,目光扫向四处,寻觅起来。原本陈关回来后薛瑜就说让他折回去休息,但他坚持要守着,如今一个小娘子都发觉了不对,他却毫无所觉,不禁脸色有些难看。
仔细寻觅之下,还真让他们发现了问题。魏卫河点了两个人随行,三人假作出行,往山上绕去。
刚刚方锦湖提醒后,薛瑜依靠着过人的目力只瞥见山上有一处晃动,见魏卫河找到了目标,就没再出言引导。一回头发现陈关向来笑着的脸上没什么笑意,盯住了方锦湖,“方娘子在闺中病弱多年,是修了何种异术敏锐至此,可否告知一二?”
“殿下?”方锦湖目光潋滟,轻飘飘落到薛瑜脸上。
……这就是使用双刃剑要付出的代价吗?也不是不行。
薛瑜干咳一声,“方女史随我练了几天武,似乎在目力上有些天赋精进。”
追随的主人发了话,就算方锦湖有问题,也是经过主人点头的。陈关笑起来,很快几句话揭了过去。
一套广播体操时间不长,几人往前走去,在琉璃窑前,才与听到三殿下悄悄从后门前来视察的江乐山一行见了面。
“拜见殿下。”
薛瑜挥了挥手,“行了,不必拘礼。不做事跑到前面等我,这得算偷懒吧?”
正说着,之前上山拿人的三人提着一个老头加快脚步几个纵跃跳下了山,老头不住大喊着“无量天尊”,神仙保佑没保佑他不知道,把山下的人吓了一跳倒是真的。
“你们是什么人?!放开陈真人!”
薛瑜原本等着魏卫河带着人下来,忽然旁边搬运重物来造房子的一人大喊一声,扔了木梁冲上前。看这样子,简直恨不得和抓住他口中陈真人的人拼命。
听声音有些耳熟,薛瑜一时没想起来是谁,江乐山却是脸色一沉,喝道,“雷小虎,你想做什么?!”
江乐山在鸣水县下辖村子的威望还是很高的,被向来尊敬的江县令吼,再怎么想冲上前,雷小虎也老老实实停了下来,“县令。”他还有些委屈,望向正下山的几人的脸还带着杀气,“陈真人为咱们治了多少人,您怎么能看着别人这样对他?!”他没意识到,自己话语间已经带上了几分埋怨。
工坊之中除了逐渐增多的流民,就是现在接受雇佣来做一些重体力活或者没有找到合适外来者做的事的附近佃户,作为村中最富裕的一家的顶梁柱,雷小虎自然不是好吃懒做的性子,知道这里需要卖体力做事,甚至还是第一个来的。
他口中的陈真人自然是来到鸣水不久就决定定居的另一位住在县中的游医,江乐山原本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此时却感觉有些不对。
由于三皇子对佛道并不感兴趣,下面做事的人也大多延续了这个习惯,在道人来传道的时候都是以阻拦为主,这个陈真人也是因此没有定居在工坊附近。不是常驻这里的这位游医不能确定的大病,并不会花钱去请他,但不声不响的,他怎么就来了这里?还是被人从山上抓下来的?
江乐山板起脸,“既是殿下让人锁拿,定有他的道理,你且去做事。”
“殿下肯定不会做错决定,只不过陈真人来了之后治了一个断腿,一个惊厥,前一阵子的风寒也是陈真人看诊才治好的……”
雷小虎没走,先盖了一个高帽,絮絮叨叨地在旁边站着说起陈真人做过的好事,一副生怕陈真人被误认为奸人的模样。
江乐山没想到他连自己的话都不听了,刚要让人把雷小虎带走免得惹了三皇子不快,就听薛瑜问道,“哦?医术这般高明?这位真人是如何诊治的?正好我这几天也有些不适,请他来看诊需不需要拜神像?”
跟来的医正脸色相当精彩,欲言又止。陈关眼珠一转却是明白了薛瑜想做什么,在旁大声帮腔道,“可能真有什么误会。这位小兄弟,这真人治病是什么都能治吗?你瞧,上面那个是我好兄弟,他最近整夜整夜睡不着,你既然与真人相熟,不如引见一二,让真人为他瞧瞧,也好药到病除。对了,还有个兄弟也是断了腿,在家里养着,这也能治?”
“不敢不敢。”见旁人夸起真人,雷小虎与有荣焉,“真人是世外高人,救人举手之劳,一定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您不知道,真人治好了我师父,断了几年的腿,现在都能下地啦。”
他丝毫不觉自己被陈关引着越走越远,被又捧了几句,打开了话匣子,将陈关引为知己,真担忧起那个断了腿的兄弟,压低声音道,“小病抓点草药,这种大病,求真人作法,一杯符水下去,一准活蹦乱跳。我到现在也只见真人为我师父做过一次法,要不是真人不让我四处宣扬,我也没有大钱,我真想给真人造个观住着嘞。”
在这里的除了江乐山,都是习武之人,耳力不差。听到最后,薛瑜看向被架着跑到附近的那个老头的眼神已经发冷了。
难怪陈关之前搜集消息的时候说这个陈真人只是治病时宣扬几句道法,没有符水等等歪门邪道的东西,感情是要接受歪门邪道的客户还要经过筛选。若不是陈关的话一套一套让他失去了戒心,没准要背地里发展许久的“治病救人”大业才能被抓出来。
钱财上需求不大,名声也不让人传扬,说这位陈真人没问题都是在侮辱薛瑜的智商。
魏卫河架着老头跑近了,刚刚陈关说起“失眠兄弟”事迹的声音太大,此时风又正好是往山上吹,稍微耳聪目明些,想装听不见都难。带着人不停跳跃下来站稳,一身不起眼葛衣的陈真人扯了扯背上的小篓,摸着胡子叹气道,“老朽观你心焦气躁,五心焦热,恐是夜中少眠多梦吧?”
仔细看他的腿还有些发抖,但面上却装出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气质,即使穿的是极为普通的葛布衣裳,也不损须发皆白老者的说服力。总结一句话,就是很能唬人。
纯属夜里值班守夜白天自主加班·魏卫河嘴角隐约抽搐了一下:“不曾。”
“欸,年轻人,不能讳疾忌医……”
薛瑜被这位当场抓获后还要装样子的道人逗笑了,“不必多言,搜身吧。”
陈真人脸色微变,刚要说话,被围上来的侍卫们挡在了外面的江乐山和吴威两人绕了过来,盯住老头,“陈真人,你为何在此?”
“不敢言真人,老朽不过一介修道之人。”陈真人先拒绝了一句,显出几分清高,又道,“老朽在山中采药,这位小友却不讲道理让人绑了我来,江县令、吴管事,还请为我解释一二。”
薛瑜:“嗯,抓的就是你这个采药人,搜身!”
“老夫好端端在山上采药,上来人非要抓我,我好心治病,你们却要羞辱于我,未免欺人太甚!如此,以后的病症你们自己去看吧,老夫也要传信四处好友,告诉他们不要来此处,受人欺辱!”陈真人怒了,眼睛一瞪,胡子竟无风自动,还真有几分气势。
若面前只有江乐山和吴威,或许他这一番话真的能让两人沉吟一段时间,但侍卫都是以薛瑜的话为先,放任他喊完狠话,下手半点不慢,没两下就将道人怀里的药包等等翻了个底朝天。
黄符散落在地上,魏卫河捏起一张呈给薛瑜查看,鬼画符写的是什么薛瑜不认得,但她闻了闻,大概心里有了数。
“陈真人,来为我们演示一下符篆的用法如何?”
老头脸色发黑,“我竟不知什么时候带几张平安符出门都不行了?”
薛瑜点点头,“陈关,让雷小虎来看看,哪张是给他师父治病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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