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第一届鸣水农学交流会圆满召开,随着鸣水试点的田地出产越来越多,鸣水经验伴着公文飞快出现在了许多县令桌上。
在公田和屯田里得到了普及,旧的经验得到巩固和验证,新的尝试也得到了发展,有了成果,农学交流会的声名也越来越响亮,从只是鸣水一县的交流,逐渐吸引来了附近想要学习经验的郡县,又引来了不少新鲜的理念。
而在发展到第二届、第三届之前,此刻的交流会还只是老农们惦记着要早点回家尝试,或是在众人面前发言满足了心中虚荣心的一场晚会罢了。他们高兴于知道了更多,高兴于交流会上宣布的两件事,但并不会想明年是不是还会有出来见世面的机会。
因此,准备搭农学交流会顺风车,趁着老农们都还没走,带着徒弟们来做一次医疗急救讲座的医正,就显得格外狼狈起来。急着回家的老农大多都没兴趣听什么“烧水少生病”,急急就要套车背着自己行李回家。
尤其是,有人认出了医正一行是曾经来过附近治病的游医,“治死人”和“救人性命”两种说法吵得沸反盈天,旁观的其他人心里更打起鼓了。
“嗳嗳,就听一会,不耽误你们回去!”
医疗小队想解释,但怎么也插不进去话,只能徒劳地喊着话,希望能让人平静下来。队伍里机灵些的已经跑了出去,去找工坊管事吴威了。
好在,除了最初拦人时被古怪眼神看过,吴威接到消息后赶来带人维持秩序,跑到前面味各个不同村子赶来的老农们引路的差役们也回来了,有经历过简家道士和医正两方问案的差役在,庸医的担忧终于被洗刷了。
医正喊得嗓子都有些哑了,被吴威搀着直喘气,“多亏了你们过来。”
吴威无奈道,“您下次不能再这样了,殿下早都说了您要办医学会或者讲别的,就让我安排下去,不跟我说,您自己带人跑出来拦人,这不是乱了套吗?都是先前定好的时间和事项,您突然插一脚过来,谁也没想到啊。”
一场交流会能够办得漂亮,看上去是在过程里讲话的人出力,但背后统筹安排的人的贡献也不少。鸣水有工作领取表这个习惯压着,绝大多数人都习惯了有新想法先报上去,然后等任务安排,像医正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吴威已经很久没碰到过了。
医正回头望望自己累得够呛的小徒弟们,很快读出一些人脸上残留的惊讶。显然,小徒弟们跟着他出来的时候是以为这次的活动他已经向上汇报过的安排,他不禁赧然,“刚从火毒病人那里过来,光想着要留人讲讲治病,把别的都忘了。”比吴威还要年长十多岁的中年人真诚地向他道歉,年近半百心若赤子,倒让吴威不好继续责备了。
正好秩序也维持得差不多,医正和学生们走到人群中间,接过了属于他们的舞台。
随着鸣水医疗小队学到的东西变多,复杂的方法在乡间治病时简化,常见病如何判断和急救如何处理,他们都有了一番经验,讲起自己擅长的部分,医正的学徒们还现场表演起“病人”和“游医”的救治来。
开讲的时候有人心不在焉,也有人聚精会神,医正讲的内容并不晦涩,反倒极为简单,甚至里面还夹杂了附近村落的土话,一下子拉近了两方之间关系。
而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急救表演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看着中间的动作,手上下意识摆弄起来,琢磨着等学会了,回去还能显摆显摆。
能活着,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又想死呢?
医正压根不是鸣水人,对医治病人能否赚回钱也并不在意,仅有的能打动他的就是不同的病症和新的发现。
和游医道士们指望着这个赚钱不同,和在太医署专门研究病症时不同,作为游医时,大多数时候他们外出行医都是琢磨如何用最少的钱治最多的病,见过被迷信仙法神术坑害以至于小病变成大病、见过寻医问药以至于还算富庶的家艰难度日,对于自己独门的一些技法自然还是不外传的,但对于总结出的民医要略内容,他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能救一人,就是一人。
至于这会不会影响同行们的饭碗……有着自己骄傲的医正表示:那就是他们技不如人,庸医趁早别来。
人人学急救的种子被这次来参加庆祝晚会的老农们带回了自己生活的村落,分明是庆祝,却学了一肚子新的知识。没多久,当他们各有不同运用,发现这些方法和草药真的有用,拦住他们要听话的怪老头并不是胡说八道,被急救抢下一条命的病人连春耕都不顾了,拖家带口地往鸣水工坊来,要给医正磕头谢恩。
忙着研究薛瑜丢来的新内容的医正满脸茫然,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他们说的是什么,连忙拒绝,“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要谢,就谢让我做这些事的陛下与殿下吧。”
若非薛瑜提出,他只管着薛瑜的安危,其他人不撞到眼前,他也想不起来去管。长久活在京城的珠光宝气里,很容易遗忘世间还有许多附近没有医者的人。他的学生们说跟随他学到了许多,这些病人说他救了他们一命,他又何尝不是在他们身上学到了许多?
在鸣水,“殿下”二字指的只会是一个人。
鲜少关注国家大事,只想着每日种好地、过好自己日子的佃户老农们心中,三殿下的影子和鸣水紧密相连,她像是鸣水的保护者,也像在鸣水生长的一个亲密友人。
鸣水县里学到的知识,随着十里八乡走亲戚,慢慢扩散开来。或许种地的部分还会藏着掖着,但如何救人,如何找到普通的草药救治自己,和神术是假的消息,被毫不藏私地教给了其他人,以鸣水为中心,逐渐广为人知。而那本起初还不够格印刷,医正带着学生们手抄出来的民医要略,也在军医和太医署分别来人后,送到了秘书省内,成为了和齐文千字一样的扫盲必备教材。
一个是更好的未来,一个是守护更好的未来。
鸣水的名声大噪的另一方面,却是游方来到这里的游医和道士们的日子更难过了。
道士们甚至可谓人人喊打,在简家倾倒后,曾经救治和做法的简家道观做的恶事也被宣扬了出去,好骗的人也警惕起来。加上在医正的讲座里见过“神术”是如何施展,再碰到同样的戏法,自然是骗不到人的。
由此引发的游医和道士们前来找医正算账对线,最后形成了第一届鸣水医学交流会,就是另一回事了。
薛瑜此刻倒没在关注医正的事,鸣水中学的第一次大考已经来临,考试头名和一部分名列前茅的学生将获得奖励和出行机会,不管是为了奖励还是出行,人来得不是一般的齐。
在屋子里辛苦答题的众人眼前只有一小片纸,答案写在纸上,题目自师长口中念出,大部分题目与其说是考试,不如说是听写,最难的几道数学题和议论题被抄在最前面的板子上,只看这些安排,鸣水中学已经像模像样地做起来了。
匠学和医学的考试紧随其后,但这部分考试参加的人不如识字普及的班级人多,大部分都是姜匠和医正两个人带的徒弟在考,彼此间都清楚水平进度,胜负没有太大悬念。
薛瑜来鸣水就是为了交流会和考试部分,看着一件件完成,也就放心地准备回京。按照往年的麦收情况,工坊的试验田收获还有一个多月的样子,足够她整理完资料后,带着试验田的收成数量完成汇报。
刚准备离开行宫,就被吴威带着人堵住了去路。
“殿、殿下,出事了,您来瞧瞧吧?”
薛瑜神色一凛,拨转马头,“怎么了?”
往工坊去的路上,吴威已经将所谓“出事”说清楚了,薛瑜拉着缰绳,有些无语,“所以,是姜匠那里一个女孩考了第一,认字部分又是一个妇人考了第一,你们商量下来不想认账,想赖掉?”
被这样嘲讽,吴威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为这个已经吵起来了,实在压不下去。原是想要并列的,但那寡妇和小娘子都一步不让,一定要见您才肯听话。倒不是赖账,但这第一给她们的确不太……”
薛瑜知道他想说什么,左不过是“不太合适”之类的话,吴威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出来不好听,干脆含糊过去了。
她冷淡提问,“吴叔,我敬你一声长辈。现在如实告诉我,你想抹掉她们的第一到底是因为觉得不合适,还是有人闹事?”
“毕竟规矩在那里……”在吴威有些躲闪的眼神里,薛瑜明白了。吴威属于几种想法都有,倒不是瞧不上女人,而是担心这样的结果让所有人不能接受,担心他如果这样确定头名,作为他直属上司的薛瑜不满,传出去也不好听。
吴威能来寻她,其实就代表他心里已经站在了获得头名的两个女人身边。他能处理闹事,也能不理会头名的要求直接改变,但他都没有做,而是将问题摆在了薛瑜面前。
薛瑜笑了一下,“你也学会揣测别人的意思了。”
“殿下?”吴威正想着措辞,怎么劝薛瑜去看一眼再走,就听她道,“走吧,让我去看看我们鸣水中学的第一届头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入梦难醒”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抱住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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