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方锦湖离开了,在出自他手还在继续的流言和各种风闻挑拨下,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构想的商队组建仍在继续,冬日的寒意尚未随着立春远离,只有一驾驾经过弹簧改良的马车奔跑在道路上,带来新的渴盼。
薛瑜回到京城的当天,和她一起回京的还有传回来的消息。在你来我往的拉扯中,等到焦虑的各家士族刚刚在投多少钱能够享受怎样的待遇上面,和军勋贵族与鸣水工坊代表达成统一,就接到了新的要求。
其他倒是没有问题,但要每家出一到两个子弟或是管事随队一同出行,就是一个堪称奇怪的要求了。
代表着薛瑜站在各家话事人面前言笑晏晏的流珠给出了他们无法拒绝的理由,“……我们的商队接受检查,也接受学习,既然是在商队里花了钱,让人来看看也无可厚非。各位家主的麒麟儿也定能在商队中大放异彩。”
听起来是为人着想,也合情合理,但心疼自家孩子的各士族最初想的参与人选里,可没有把从小念书学礼的世家子送到商队里去的打算。纨绔们就更别说了,这是他们赚钱的项目,让纨绔子弟来坏事,第一个气死的就是他们自己。
原本最佳的选项该是贴心的管事们和门客,但看着流珠无懈可击的笑脸,他们转念一想,说到底,只有自家人最靠谱,而且孩子大了,总要放手去做些事情,与其等他们去游学时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闹出事,不如安排在有皇室保驾护航的商队里,权当历练。
而心底还留着对皇室怀疑的一部分人犹豫许久,也没有选择让自家孩子进去,而是报上去了商队的名字。等到公布名单时一看,那哪是什么商队出行,简直就是参与了宴会要求的家族里,自家听过的京城新生代优秀子弟大全,顿时追悔莫及,那时候商队已经马上要走,只能求着人赶紧换人出来。
别的不说,都是同辈的少年人,多多交际多些朋友总是没错的,更何况好的一部分子弟都走了,京城里剩下的不都是些闲散纨绔,难不成要自家孩子去找纨绔们玩?不行不行。
另一边,军勋贵族积累三朝,什么子弟都有,家里一小撮不擅武反倒喜欢世家清谈空玄之道的孩子打又怕打死了,骂还要被说是大老粗不懂,这下,总算是让他们找到了一个可以赶出去做实事、孩子们自己也乐意的机会。
这部分皮是军勋贵族子弟,心向世家之风的小倒霉蛋高高兴兴被送进商队,好亲近他们向往的世家子们,背后他们家长也很高兴。把家里没心思习武、念书也就念些诗赋的柔弱子弟踢进商队,军勋贵族们反倒松了好大一口气:做阿耶的管不动了,还是让他们去霍霍别人吧。
在参与商队名单背后悄悄每家散播些“谁谁”要去的风声,骗了最大数量的新生代力量上车的陈关汇报时,都忍不住想笑了。
商队组建过程里,薛瑜除了最初出面为商队作保外,完全没有露面插手,但这不代表商队成形没有她的意志。
齐国人好斗有血勇,这是历史和天然的地理位置养育出的性格,但当好斗变成内斗,就不太美妙了,就像商队组建时考虑的去掠夺外界财富而不是国内财富一样,让新生代去看看外面真实的世界,把目光放远,正常情况下也就不会再拘泥于窝里斗了。
随着方案和人选的敲定,资金早已到位,商队以飞一般的速度成型。最终商队出发的人选里多了牛力和蝉生两个身影,以及沉默着被调入队伍中的退伍老兵们。
离开正好在正月十五,薛瑜没有去送他们,倒是刚铺完水泥路的东城门外,满腹担忧的家长们望着队伍,依依送别。
车上载着京城工坊出产的护肤品与香膏,也载着京城印刷完成的许多本书。
随着雕版印刷的数量上涨,印刷时整卷书籍不可避免产生的高错误率和雕版越大成本越高的现实,让过了一年还继续做着少监的苏禾远不得不妥协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拉锯,包括吏部准备交印的考题,都将以书页状态出现。
来自齐国的奇妙书籍装帧,即将随着商队离开和其他国家商队与使臣进入齐国,进入更多人的眼帘。不过和别的商品不同,书只是商队顺路送去,给路上几个郡补货的。
而商队的其他商品,精美的琉璃和征服了许多人的肥皂,将在鸣水工坊得到补充,去过或是没去过鸣水的众人,都将近距离受到鸣水在新技术统治下出现的美丽冲击。
换个说法大概是,已经配套了铁锅的鸣水两家客栈,可以肆虐一把众人舌尖,让他们走到再远的地方也对这一口念念不忘。
起码薛瑜是挺念念不忘的,宫里做饭换了铁锅后,她在行宫吃了两三天饭都浑身别扭。
就好像现在,看过新上了些货物的西市清颜阁,确定牛力选出来的新任掌柜的确堪用,薛瑜顺路回了孤独园一趟,就被塞了一碗豆糜糊糊。旁边年纪小的孩子手里提着自制的简易灯笼,在逗院子里住久了变懒的鸟儿。
像之送吃果子还可以,糊糊就算了。在陈关熟门熟路准备去逗小孩的路上,薛瑜递过来的糊糊碗就成了拦路虎。
婉拒糊糊后,薛瑜和临近考试干脆放假了的陈安坐在一处,看着新装上假肢的残疾老兵摆出稀奇古怪的动作练习着走路,他们偶尔和准备祭祀的孩子撞在一起,场面混乱极了。陈安难得没有上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望向看什么都感觉新奇的薛瑜,眉眼柔和下来,“今天掌勺的小钱是东荆郡的人,殿下没见过豆糜祭神的习俗也正常。”
正月十五祭门户迎神祭神,玩乐观灯也不少,春日将至的气息让度过了一年冬日的人们拿出攒下来的吃食分享,期待着新年里能够在保佑下愉快度过。
信不信神另说,但祭祀还是要祭的。
薛瑜托着下巴,摇摇头,“我依稀记得母妃以前会祭蚕神。”
但也只是一点点的印象,宫里除了大祭会带上后宫一起,像这些小节日,最多是各宫自己筹备,内帑还不管报销。她总不能解释说,现代元宵节就是家庭团圆,吃顿元宵提着灯笼出去玩的节日,这些祭祀礼仪,她是一个都没见过。
“蚕神啊。”陈安笑意淡了许多,“楚地江南祭蚕驱鼠,娘娘恐怕是想家了。”
薛瑜没兴趣谈论林妃如何,话锋一转,问起从天工坊定制的假肢是否好用。她之前只是提过一句,后来忙着别的事没再跟进,最后还是唐大匠琢磨出来了一些简单的安装方法。离开京城往东去的牛力,失去的一条腿在与天工坊的几次合作里,换成了木制重新回到了身上。
虽然比不得原有的,也比不了后世的弯刀战士,但能够双“脚”走路,已经比牛力想象得要好很多了。看上去,比起越来越往尖端军事器械发展、甚至连农具改造都要从外面收集消息的将作监,民用的部分技术上还是天工坊更强些。具体范围概括起来大概就是,风扇、钗环、装饰品等,假肢属于顺手做的。
陈安锤了锤腿,他跛了脚,比起其他还留在孤独园的同袍伤很小,让他不至于连走出门外都是奢望,但那些纵马奔驰、扛刀疾行的日子终究是远去了。
“看这些老家伙站起来,再多活二三十年不是问题。”
薛瑜感觉到陈安的伤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正逢留在京中的另一位医正踏进了孤独园大门,被带了过来,边走还边回头盯着装了假肢的老兵看,差点撞到人。
钟三娘被安置在孤独园已经有一段日子,薛瑜不清楚方锦湖后来有没有来看过她,但这几次医正的诊脉记录,她都看过了,看上去,这个封闭了十几年的妇人正在恢复。
这还是薛瑜回京后第一次来看她。
日子有些特殊,虽然并不是她选的,而是医正的固定时间,但总感觉有一点点尴尬。坐在树下的钟三娘脸上映着树枝的光影,除了怀里被不时摩挲着的那个布娃娃,看上去好像已经康复,沉默而平静。
令人心生怯意。
医正却和她很熟悉的样子,中年人唤着“三娘子”,用一种朋友间的方式相处,不需要旁边留下的婢女帮忙,也能很好地哄着钟三娘配合诊脉和回答。
“您想要和她说话吗?”医正结束问诊,调整了一下方子,准备回去重新抓药。他回身看到躲在门边,乍一看压根找不到人影的薛瑜,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难得见到三殿下这般孩子气。
仔细一看,没找到方女史,医正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唉,少年人心动爱屋及乌,来陪心上人的母亲也算是一种美好。
薛瑜摇了摇头,“不必打扰她了。”
两人关了门,带着身后的随从走远了。
宫中林妃借着送食盒打发人去询问过观风阁留守的侍从,只得到了“还没有回来”、“殿下没有安排”的答案,里面的应付在了解三皇子的人耳中过分明显,偌大一座清秋宫,静得仿佛一座坟墓。
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起早些时候在她派去观风阁询问方女史消息后,意外死去的冬嬷嬷。林妃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尽管身上还带着厨房里沾上的荤腥烟火气,仍跪到蒲团上,小声念起佛来。
不管是拜佛还是拜神,正月十五除了是迎神之日,也意味着吏部和礼部联合准备的考试即将到来。京城里准备参加正月二十胥吏考试的人越来越多,吏部每天着急上火做着最新的方案,总算在正月十五的时候协调妥当了考试场地。
不是旁处,正是西城蹴鞠场。
倒不是他们小气,而是原本准备拿来做考场的国子监学舍,还真装不下来报名的那么多人。第一年准备考试,不仅考生们没啥经验,他们也是从零开始。从宣布考试到最后考场规划和题目标准,连吏部新来的小官都在不停的出现问题解决问题的痛苦循环赶工中掉了起码三分之一头发。
每当这时,他们脑海中就会出现一个疑问:当初到底是谁说先安排上,之后两个月准备足够了的啊?!他们恨不得再多准备一年好吗!
幸运又不幸的是,留给他们提心吊胆、疲于奔命的时间不多了,转眼就是正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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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林妃的最终下场,冬嬷嬷不是阿瑜干的啦!
正月十五祭祀是从汉代开始的,汉武帝祭神,然后到魏晋南北朝的时候主要还是祭祀,荆楚到华北一带是祭门户,用酒肉豆粥等等祭祀荆楚岁时记和四民月令里有相关,江南是用膏粥祭蚕神和驱鼠续齐谐记。北魏还流行过打簇、相偷戏的娱乐,一直传承到了北齐北齐书里记载“自魏氏旧俗,以正月十五日夜为打竹簇之戏,有能中者,即时赏帛”。但是总体来说,不管是续齐谐记还是荆楚岁时记,都沿袭的是南朝食粥习惯。燃灯和灯笼虽然汉代到晋代存在,但是具体时间不能确定是汉明帝信佛还是汉武帝祭祀,只能说晋代已经有了,到隋炀帝时上元夜于通衢建灯夜升南楼诗里“法.轮天上转,梵声天上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提到了灯树和梵声的关系,基本就是受到佛教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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