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转!向左转!向后转!齐步走!”伴随着一声声简单干脆的号令,一支五十人的小型方队踏着整齐的步伐朝前不断行进,一百只脚交替踏在地上发出了整齐的踏踏声,就如只有一个巨人在朝着前方前进似的。
不过这次在队伍的侧方高声喊口号的却不再是孙途这个团练,而是换成了这支五十人的小队队长,一名身体敦实,皮肤黝黑的青年,而这支本该良莠不齐的队伍如今也已和十天前大不相同。
在经过十天的辛苦操练后,这支之前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的乡兵队伍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这不光是体现在士兵的年龄上——之前剩下的那些须发灰白气力不继的老兵已在一次次的操练中被淘汰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的子侄继承者——更体现在他们的精气神上,他们再没有了以往懒散松垮的模样,一个个都显得精神饱满,面容也变得坚毅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利落而有力,每一步踏下,都能让地面扬起一股股的烟尘来。
在清晰的一二一口号的催动下,这支五十人的方队不断向前,眼看着就要撞上前方新建起来的营地木墙了,可是在那名队长没有喊停之前,这五十人居然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哪怕前方是墙,他们也大有将之撞碎的勇气。
就在走在第一排的十名士兵即将撞在墙上时,身后终于传来了一声尖利的竹哨,这时那名队长方才高喝一声:“立定!”队伍突然就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立在木墙前,不动如松!
孙途把竹哨从嘴边取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这十天的严格操练总算是略起成效,至少已从三百多人的乡兵队伍里选拔出了五十名心志坚定,听从号令的精锐来。然后,他便走到队伍跟前,转身盯着他们喝问道:“告诉我,既然眼前是墙,你们为何不停下来?”
“报团练,因为我们只遵从号令不知前方到底是什么!”五十名兵卒异口同声地作出了回答,声音在空中回荡,气势惊人。
“很好,今日的操练到此结束,就地解散。”孙途满意地一点头,把手一挥。
这五十人听到这话后,方才稍稍松散下来,各自转身就往旁边同样新建起来的营房跑去,此时里头已经透出了阵阵诱人的肉香,一顿以往都不敢想的大餐正在等候着他们。
孙途所以能在短短十天时间里就能练出这五十名一往无前的战士,除了靠严苛的要求,严明的军纪,还有一条就是丰厚的奖赏。
自从操练队伍的第三天开始,孙途就已让人把从集市上买来的两口肥猪当众给宰杀剥皮,然后就在大锅里炖煮起来,只片刻工夫,那诱人的肉香就在整片军营上空飘散开来,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阵的垂涎欲滴。
虽然大宋还算富有,但对普通百姓来说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能吃上一顿肉食。猪肉固然比不得此时流行的牛羊肉那般受人推崇,但对普通人来说,这照样是极大的诱惑,闻着扑鼻的香味儿,让那些本来还听从号令操练的军卒个个心猿意马,都分了心神。
直到操练过午,孙途方才把自己的决定给当众宣布了出来:“自今日开始,我营中每日都会为你们准备两口肥猪。但是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到如此好东西,只有在操练中表现优异者,才有资格享受这等奖赏。你们若想每日都有肉吃,就好好练,让本官看到你们的本事!”说着当即就从三百人中挑出了刚才表现最好的五十人,让他们去往锅边盛肉。
当看着自己的朋友居然能大口吃肉,而自己却只能就着凉水啃干饼充饥,许多军卒心里都生出了不服输的心思来。于是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整个军营三百多人操练的气氛就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所有人都开始卯足了劲地操练,努力去按照孙途提出的每一个要求去做,哪怕是在该休息的时候,一些人都在私下里进行着操练,想着能让自己的动作有所改进。也正因如此,原先还想留在军营里的老兵终于打消了继续在此厮混的心思,在退出乡兵队列的同时,把自家子侄给送到了孙途麾下。
而孙途也果然没有食言,此后的十天里每天都让人从市集买来肥猪为那些表现优异者加餐,在让全营军士更加努力操练之余,也得到了这三百多名军士的信任与尊重。
经过这些日子的操练,三百名乡兵已有了令行禁止的精锐模样,尤其是今日一大早所挑选出来的这五十人,更是只知号令而不知其他,这也正是孙途希望看到的结果。只有当一支军队不再各自为战,上下一心,他才真正拥有了战斗力。
这,才是十天里孙途不断让他们重复那些基本军训动作的目的所在。令行禁止,团队合作,这两者正是训练出一支精锐军队的基础所在。
而当这一成果显露出来时,也让杨志和鲁达二人惊叹不已,尤其是后者,看着那些稍显瘦弱的军卒按着号令把一个个规定动作标准地做出来时,不禁在旁轻声赞叹起来:“这下我可是对三郎心服口服了。说句实话,当初洒家随他从东京来此时心里还是有些疑虑的,觉着他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有练兵的本事。可现在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他,三郎练兵的本事可着实高明。虽然他们战力还未成,但光看这些人的样子,假以时日便会成为一支不逊于西军的大宋精锐!”
这话可算得上是极高的赞誉了,要知道如今大宋数十万官军,包括镇守东京汴梁的禁军在内,若论战力却要数常年与西夏人作战的西军为第一。此时在鲁达口中这支江州乡兵竟能与西军相提并论,足可见其对这支队伍有多么认可了。
杨志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是啊,他们的军心军纪都已得到了锤炼。现在所欠缺的,就只剩下教会他们如何厮杀了。”
“这正是关键所在,也是我希望二位哥哥能帮我解决的问题。”孙途适时地来到了二人身旁,笑着抱了下拳:“你们都曾在军中历练过,一定知道如何操练他们吧?”
无论是孙途学自后世的技战术动作,还是从周侗那里学来的武艺,很明显都不适用于军中将士,毕竟个人单兵作战与两军对垒还有着极大的差别。
鲁达和杨志互相对视了一眼,便笑了起来:“我们早就想问问三郎你何时才教他们军中作战的本事了,我们自然愿意把所会的一切都教与他们了!”
几句简单的对话,就决定了乡兵接下来的操练项目,不过在此之前,这里透着古怪的操练方式已经被人传得满江州城人尽皆知,甚至都被本地的许多官员当成了一个笑话。
一些本就对孙途不满的官员,也趁此机会对他发起了攻讦,率先动手的,便是江州都监林贺年。因受这次军粮弊案的影响,他为了安抚厢军军心可没少出血,早把孙途恨到了骨子里去,这次便趁机来向袁望进言了:“袁州推,下官可是听说了,那孙团练在乡兵军营里只是让他们做些毫无用处的站立走动之类的事情,如此下去,恐怕这些乡兵可就彻底废了。”
“哦?所以按林都监的意思是?”袁望不置可否地笑着问道。
“要是放在平时也就罢了,但如今我江州城外还有大股水匪需要清剿,断不能让他把这支乡兵给练废了。所以下官以为该当削夺其兵权,换人操练乡兵。”林贺年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这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光靠这等说辞可未必能服众啊。”袁望并没有答应对方的请求,只是看着林贺年:“想要成事,还得靠你们厢军自己的本事。”
“州推的意思是?”
“那孙团练可是朝廷特意安排而来,背后还有太守护着,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本官也不好拿他们开刀。你若想夺他兵权就必须让人相信他之无能。”顿了下后,袁望正色道:“下个月本官会安排一场军中大比,若你有信心大胜乡兵,本官倒是可以考虑如你所愿。”
“下官明白,袁州推只管放心。”林贺年立刻就精神一振,拍着胸脯保证道。
将人打发走后,袁望才看了眼身旁的许宠:“你以为如何?”
“在下以为那孙团练不是个胡来之人,不然也不会被朝廷委以重任了,他在乡兵军营里做出这等事来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
“无论如何,都得秤秤他的斤两了,看他是不是只会些阴谋手段,却对练兵一无所知。”袁望说着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要是他真有练兵的本事,本官倒是不介意帮他一把,说不定还能与他化敌为友,让他和我们站在一处呢。”
“东家英明。”许宠赞同地点头笑道,官场上敌我之间的转化可是很快的,一切只看利益。
只是,要是让袁望知道孙途接下来将做什么,他可就未必能如此笃定和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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