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孙途动如疾风般于兔起鹘落之间就把耶律思不达挟持在手,谷口处和谷内的辽宋军将们都兴奋地大声叫起了好来。谁能想到在如此绝境里他居然还能再杀出一条生路来?
可随后,不少宋人就又突然喝骂起来:“无耻……”却是因为他们看到在此时,耶律雄格他们居然没有接应孙途的意思,反倒是迅速转身退了回来,倒把孙途一人给扔在了外头。
其实耶律雄格的这一选择无疑是相当明智的,因为既然孙途能突然前冲拿下思不达,那自己也并不安全,一旦让对面的兵马抓到机会扣住了自己,全盘计划将会功亏一篑。不过这做法确实很不地道,完全是将孙途给抛弃了。
此时,那些思不达手下的兵马终于是回过神来,即便不敢在此时下手,却也有将孙途二人包围起来的意思,有几人更是跃跃欲试,似乎随时都可能扑杀过来。孙途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一手扣住思不达的肩颈处使其不能轻易挣脱,一手持刀抵在他的咽喉,只靠双腿控马转向缓行,口中则继续高声道:“你们要是想看着他死,就只管阻拦就是。我一命换他一命,不亏!让开!”
说话间,他已从两个挡道的辽兵身边穿过,这两人虽然都举着刀,此时到底是不敢劈刺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孙途他们擦身而过。身后的李勋辛气得两眼冒火,眼看大事将成,居然又生出了这等变数来,所以便再忍不住,大声道:“放箭,射死了他!”在他看来,即便射死了思不达也不算什么,反而更好,会把南京这里的局面搅得更乱。
“怎么,你这是想害死自己的主子吗?”孙途眼中闪过一丝厉芒,陡然高声喝道,声音立马就盖过了对方。而本来下意识抬弓欲射的那些位也终究是没有真个出手,脸上满是纠结之色。
这时候也就体现出李勋辛这些年来为人低调的弊端来了。因为低调,他可以不被耶律雄格这样精明之人察觉到蹊跷,从而在更好地保护自身秘密的同时把一些有用的辽人机密送去西夏;但是也正因为低调,让他在辽军中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和威信可言,他此时开口根本跟没说一样。
至于思不达,他虽然作战悍勇,也希望能凭借着与宋人的大战来获取功勋好处,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怕死。恰恰相反,看似英勇无畏的大辽南院宣徽使要比耶律雄格更惜命,因为他只有活着才能实现自己的野心。所以此时的他不敢开口说什么,更不敢出言激怒了孙途。
于是,孙途就这么在千余辽军面前带着思不达缓缓退回到了山谷之内,直到这时,他和那些大宋将士们才终于是松了口气。武松鲁达他们本来都要不顾伤势地扑杀过去接应了,此时也放松下来:“孙都监,好本事!”
“千里此番能从敌军丛中生擒主将,此事定当成为后世之美谈!”童贯这时也难得地迎到了谷口,称赞了一声。至于耶律雄格,则只是赞许地点头,在又对孙途多了几分重视和警惕的同时,开口问道:“孙将军,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利用他来破困?”
孙途在进谷后才一把将思不达掀下马背,低喝一声:“绑了!”随后下马道:“既然有这么一枚筹码在手,外头那些家伙便不再是威胁。雄格大王大可出面收编了他们,又或是直接让他们后退二十里,便可让咱们从容离开,返回幽州了。”
听到这话,众人又是一喜,看来大家离脱困已是不远。而已被五花大绑起来的思不达则是在脸色一阵变幻后突然说道:“你们都别高兴得太早了,真以为绑了我就能平安回去?”
“能不能走,一试便知!”随着孙途说出这话,一旁某个辽兵将领突然就冲上来,先是一脚狠狠踢在了思不达的胸口,让他狼狈地在地上一滚,然后再度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之提起来喝道:“思不达,到了这时候你还敢废话,我这就拉了你出去让他们退兵,不然就生割了你!”
孙途认出此人乃是耶律雄格亲军中的一名主将,看得出来昨夜的一战必有他亲近之人被杀,所以此时他对耶律思不达是最为仇恨的。耶律雄格见此也只是略张了下嘴,到底没有出言制止。其实他对思不达也是恨之入骨,只要这次能平安回南京,他便会将与思不达亲近之人全数杀光,所以此时手下对其动手他也不会有任何的不满。
这位也是个实干派,话说完,就已拖着思不达就往外走,来到谷口处,便冲还在迟疑间的那些辽兵大声喝道:“如今思不达已被拿下,你们要是知错的就放下兵器投降,要不然,就给我滚出三十里外。再敢在这里待着,我就生切了他!”随着他这话出口,一口短刀已然落下,唰地一声就刺入了思不达的肩膊处,让他发出一声惨嚎,也使对面那些将士心中大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数步。
但到底是没有人选择此时归顺的。因为作为辽人,他们太清楚本国对叛逆者有多残酷了,即便是中间倒戈的,之后也会遭遇清算。而他们作为思不达本帐亲军,一旦失败下场不问可知。
谷口处的这番举动也惹来了不少宋人的不满,有人忍不住小声抱怨了起来:“这些辽人当真好厚的脸皮。人都是都监冒险抓来的,现在反倒被他们拿去了逞威风……”
孙途闻言却是不在意地一笑,随后才道:“这本就是辽国内部的纷争,与我大宋无关。此事由他们出面也好,不然只怕给大宋带来后患。”
童贯再次赞许地看了孙途一眼:“千里果然目光长远,他日前途必不可限量。”
当他们说话的时候,对面的辽人果然在威胁下开始萌生起了退意来。本来他们就没有必胜的把握,现在主将被人所拿,他们群龙无首就更不敢战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此后撤,或许去别处找人投靠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眼见他们缓缓后退,谷内辽宋双方都大大地松了口气,危机终于解除,待会等他们退远了,大家就可绕路返回南京了。
可就在这时,地面突然一阵震颤,然后远远地便有隆隆的马蹄声传来。众人惊讶地扭头往另一侧望去时,赫然发现有一支骑兵队伍正风驰电掣般朝着这边飞赶而来。
这下不光是谷口的辽宋人等,就是想要退兵的那些辽军叛逆也都愣住,并露出了惶恐不安的表情来。谁也不知道这支突然而来的军队到底是哪方面的,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只有狼狈倒在地上的思不达此时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轻轻地说了句:“终于还是来了,我看你们这下怎么走……”
这支骑兵来得极快,只顿饭工夫就已从二十里地外冲到了西峰谷前,这时他们队伍中间最大的那面旗帜也彻底展开,露出了斗大的一个萧字。而在看清楚这面旗帜后,本来还脸带笑容的耶律雄格顿时就紧张了起来:“不好,是萧尽德带兵来了……”
“辽国南院枢密使萧尽德?”童贯微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地说了句,这难道不是救兵到了吗?
事实即刻证明耶律雄格的担忧是相当有道理的,因为就在这支骑兵冲到跟前,发现思不达被擒,其麾下兵马已生出退缩之意后,其军中当先一个魁梧的汉子就已大声喝道:“虎字营听令,随本将斩杀叛逆,杀光宋人!”
命令下达间,他身后的骑兵已再度提速冲杀过来,竟完全不受思不达被人扣为人质的影响。
耶律雄格这时也急声下令:“快派军守住谷口!”顿了一下后,又跟了一句:“萧尽德与我向有嫌隙,思不达这次敢突然起兵,必然是一早就与他合谋了!”
辽国帝后两族一向互相制衡,而到了南京这里,因为耶律雄格一贯以来的强势,更是压得萧尽德无法掌握实权,最终只能在外带兵以为牵制。
雄格早知道萧尽德对自己怀有怨恨之心,但因为他手握绝对优势,倒也不惧其在外做出什么来。不想这一回变生肘腋,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萧尽德竟率军杀到,那对方又怎么可能放过这大好机会呢?
此言一出,孙途童贯等人皆都大惊失色,什么叫绝望,什么叫绝境,这才是了!如今谷外已汇集了两三千的叛军,而他们却依旧只得这点人手。而且一天下来他们几乎没吃喝什么东西,早已筋疲力竭,如何还能守得住?
更要命的是,明明之前他们都已经有了脱困离开的希望,可随着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切又都被打回原形。
一开始的绝望不叫绝望,只有给你希望,再将之彻底打破,才真正让人感到绝望!
这时候,似乎连老天都要为这支陷入绝境的辽宋联军感到绝望和伤心了,原本还带着亮的天空迅速乌云汇聚,隆隆的雷声由远而近,一场大雨在几乎不作酝酿的情况下就已唰唰地落了下来,瞬间就把即将交锋的两方兵马给浇得浑身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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