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旄丘(1 / 1)

事到如今,南河也不得不攻击他这一点:“此事暴露,是在白矢三四岁之后。姚夫人并非病死,活殉的宫人也都是与她通奸之人。大君不愿意让这等丑闻弄的人尽皆知,所以才掩盖下去。”

姚夫人非晋国卿族之女,而是来自秦国,这虽然是丑闻甚至耻辱,但晋王可能并不希望和秦国交恶,才没有让此事闹大。

确实,晋王性格平和宽容,几乎从不在晋国境内用人殉,再加上姚夫人也并不算太受宠,不至于让那么多人为姚夫人活殉。现在想来,原来是为了灭口。

怪不得,白矢长大到今日,几乎瞧不出有哪里和大君相似,反倒是太子舒,眉眼上像极了魏u,嘴唇与下巴长得却像是晋王。

但此刻,南河也皱了皱眉,想到了什么。

白矢要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该知道这是他最大的弱点,就是有大的传闻也能置他于死地,他怎么敢以这样大张旗鼓的夺嫡?

是说在他本来的计划中,只要太子晋王一死,就算王后说出真相也没有用,他随便就能用一句王后疯了这样的话敷衍过去,反正就他一个继承人了,他就可以安心上位。

还是说……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以为晋王不疼他这个庶子。

伯阙也让这件事震的懵了一下,脱口而出:“那大君为何没有杀白矢——”

南河想好了说辞:“因为王后。”

像姚夫人的地位,是不能养育白矢的,白矢又是晋王的第一个儿子,就算是庶子,也要放在王后身边养大。

王后养了几年,心里自然有了感情,再加上那时候她还没有孩子,自然不舍得让白矢被杀。这个理由虽然不是真的,但是在座的人都算是了解王后,而白矢这次又没有杀王后,众人更是被说服了。

南河:“而且,诸位也知道,白矢长大后如何会讨巧,君父虽然与他亲近不起来,却也没想过他会有异心。但君父是绝不可能写下立白矢为储的告的。谁料到君父在战场上受伤之后,白矢先是逼迫史官写下伪造告,而后又以贴身照顾君父为名,偷走了君父的私印。”

中行氏的族主名中行崆,也须发尽白,失声道:“你是说白矢伪造了告!那那份告呢!”

南河叹气:“诸位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伪造告之后,白矢就用川乌,打算毒杀晋王,却没料到这个计谋被君父识破,君父勃然大怒想要杀死白矢,白矢却杀死史官,设计逃走。诸位应该也听到过关于白矢想要毒杀晋王的传言,更知道时至今日君父仍在追杀白矢吧。”

这样说来,很多事情就对的上了。

师泷为了太子,也将白矢毒杀晋王的事情散布出去,只是白矢被驱逐的事情闹得太大,传播的没有太开。但这群卿族耳听八方,必定早有听说。

中行崆:“那听闻旧虞蒋氏被屠杀——”

他们果然耳聪目明。

南河垂眼:“这川乌,就是与川地多有交易来往的蒋氏提供的。”

她扫了众人一眼,道:“白矢杀君父自然眼都不会多眨一下,只因那根本就不是他的父亲。而若是白矢上位,成为晋王,那我淳氏便是灭亡了,只有一个不甚至没有氏姓的奴仆血脉,在晋国为王!那大晋与众卿也是白白流了这么多血,白白用几十年复国!”

众人脸色极度难起来:“大君就不该用白矢!就该早杀了他!还拖到今日!”

就是姚夫人带着孩子进宫,都不是大事,说不定孩子还会被赐淳氏。但就是个夫人,还进宫与地位低下的奴仆私通,这就太——

南河自然不能说此事和双胞胎姊妹的身份有关,只是叹气:“是白矢也实在太会伪装……君父是否心慈手软,吾已不能评说,但我绝不能将云台让位于这样一个歹毒且非我淳氏的人,那我便是对不起云台那红漆的壁绘、对不起晋宫五十多年如一日的简素生活,更对不起云台长阶上走过的人,流过的血!”

这一番话说出,在座之人,谁也不可能去支持白矢了。

他们这些氏族既注重血脉,又认为晋国的复国有他们的功劳,怎可能接受白矢。

南河:“怕是白矢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此事如果暴露,就是白矢最大的软肋。只要我一日还在,白矢绝无可能继位。只是,若明日白矢带兵前来,这话,最好不是我说……”

毕竟太子与朝野氏族的关系并没有非常亲密,也不具有威信和声名,白矢身份又是太子出生前的陈年旧事,她说出来,不容易被人相信,反而可能会被当做随口胡扯。

唯有位高权重,年级又长的老臣、老宗主,说出这话,才能使群臣相信。

至明白南河指的是他。

他心底自然同意,面上却道:“可老臣事先并不知此事,若是……”

南河抬手,半恭敬半诚恳道:“晋国无公族,是诸位卿族与王室共治国。如今我也请诸位与我共赴国难。”

众人脸上露出了一种骄傲舒心又想要尽力压制神情的微微痉挛。

至则用难以言喻的眼神向了她。

南河说“卿族与王室共治”这话,纯粹是抬举。这不过是往日的荣光。

晋国是一个很特殊的国家。

像楚国,在她为令尹之前,是没有完成中央集权,是分封制的存续,是国内养了不知道多少更的诸侯。

但晋国算是列国之中完成中央集权最早的国家。但中央集权不代表都是王权,更不代表不会分裂了,晋国的瓜分则是跟中央权力圈中的卿族有关。

所谓公族,就是王室的近远亲属。宗壮大,再分支出宗,就有许多同氏或不同氏但与王室有血缘关系的公族出现了。同氏或血脉亲近的则为朝野大官,非同氏血脉稍远的则为地方官员。

但卿族不同,卿族与王室无血缘关系,因此可以通婚,因晋国旧朝为三军六卿制度,六卿多为这些无血缘关系的氏族承担,所以才称他们为卿族。

晋国数百年前因有驱逐或杀死群公子的公约,公族被彻底消灭,成为了一个只有卿族而无公族的国家。但这并不代表王权就壮大了。

旧日的晋国,在战时将军队分为上中下三军,每个军队一将一佐,共为六卿,此战时军制曾于四五百年前的城濮之战大败楚国,三军六卿的制度便存续了下来。六卿有高低之分,但相邦可与六卿兼职,其余的外交和国事,几乎都变成了六卿内部决定,王室权力被架空,六卿成了国家真正的主人。

三军六卿的职位,由多个氏族交替担任。大的卿族吞并的,卿族之间通婚、恩怨、结盟与仇恨时时刻刻在上演。渐渐的,轮换六卿之位的卿族,只剩下了十一个。

当年狐氏与氏并列最强大的两个氏族,一个有狐突狐偃这对备受崇信的父子联盟,一个有三把持朝野的完美搭档。

晋国两百余年的卿族争斗中,树大招风、盛极则衰是不变的道理。

先是狐氏显赫不过四代就被迫害,族人外逃至他国或隐居旧虞;其次就是三被卿族之中的胥氏所扑杀,一朝落魄,沦落为二等卿族。

两百年的争斗持续下来,十一卿族成了晋国六卿。

到这儿还跟真实的历史差的不太多。

但六卿还没来得及变成韩魏赵三卿族,没到了三家分晋的时机,戎狄冲击、楚国北上,鲁、宋壮大,晋国就被瓜分了,瓜分成了数十国。

历史上的三家分晋虽然没出现,但被瓜分之后,韩魏赵三大姓氏依然自立为国,韩魏赵三国出现了。

但还诞生了不少国,各方势力混杂其中。晋国唯一的宗,开始在混乱的局势中挣扎,再加上韩魏赵三国当时并不够强大,周王室遭遇危机又没有时间和机会来承认这三国的地位,燕、齐、鲁、宋的强大后,又对韩魏赵三国开战,导致旧日晋国的土地上战火四起。

曲沃云台就被攻下无数次,而后五十多年,晋国宗联合氏、中行氏等在内的几大旧日卿族,又发展壮大、吞并韩国,攻回了云台,最终宣布了晋国的复国。

韩国虽然被晋穆侯灭了,但当年瓜分晋国的魏国与赵国却日渐壮大。

甚至比复国后的晋国还要强大。

魏国在周王室灭亡后吞灭了一众国,趁着齐鲁开战,侵占了鲁国的土地,并盘踞成周,成了最中心腹地的国。赵国则向北吞并、开垦土地,进一步进行军制改革,超越燕国成为北方军事强国。

国运,就是如此奇妙。曾经臣服旧日晋国的赵氏、魏氏,如今国力俨然在晋国之上。

但当年一起瓜分晋国的氏、中行氏和令狐氏等卿族,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离开晋国单独立足,甚至不能存活。只能又向晋国宗低头,再度成为复国后晋国的卿族。

在复国路上,这些卿族也算是立下汗马功劳的。

但复国后,他们的汗马功劳却是不可能得到报答的。

再让卿族壮大起来,不就是想让晋国第二次被瓜分么?

淳任余的大父,复国的晋穆侯进行了改制。

将三军六卿制,改为了三公六卿制。

听起来一字之差,本质却全都改变了。

这在一定程度上模仿了其他国家改革的成果。

三公是掌管军事的太尉,协助王处理全国上下事务的相邦,和监督官员和地方事务的大夫。

但说是三公,太尉这个职位,却是必须由晋王兼任的。太尉之下的将军,才由氏族或客卿担任。

六卿则变成了向相邦汇报,帮助相邦管理事务的更低一级职务。

听着还是三六的组合,但能给氏族的位置已经并不多了,权力也不能再与前朝相比了。

而且还有很多职务,被隐藏在了三公六卿制之后。比如掌管近卫的卫尉、掌管云台事务的司宫,都成了王室随意任免的职务。

而到了淳任余,他任用幼时便忠心于王室的宫氏兄弟二人为卫尉和司宫,培育戎狄出身的乐莜为将军,让客卿出身的师泷为相邦,只怕面子太难,让伯阕做了最没权力却也算位列三公的大夫。

众氏族,就算把六卿占满了又有什么用。

不都相当于给师泷打工么。

这会儿太子来与众氏族商谈,他们内心也必定在冷笑:这会儿怎么不找师泷了?是知道他是客卿,没有家族可以来借力?

至白胡子也快被帐内的火盆烤干了,他老神在在的闭眼,道:“共赴国难,不是不可以。但不能共赴国难的人,便不应该存在于晋国境内。”

南河心里就知道他要暗示这件事了。

她微微一挑眉,身子往前探了几分,两袖还是并拢着,愿闻其详的模样:“公的意思是?”

至抬眼,直视南河:“将师泷驱逐出晋国。我们几大氏族,将永远站在太子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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