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众人冲到楼上的时候,黄步宇听见动静,也不顾自己未着寸缕,抓起一件常氏的外袍,就踹开屋门跑了出去。但那伙人哪有那么容易让他走脱,他们把两边楼梯都围住了,在那里叫道:“今天非把这狗男女送进县衙不可!”
黄步宇一听,彻底慌了神,他左看右看只见临街的窗户半开着,便把牙一咬,扒住那窗户爬了出去。
追上来的人见他从窗户跑了,不但不追,反而哈哈大笑。果然片刻过后,铺子门口就传来了黄步宇的惨叫声。
黄步宇跑得如此之快,让常氏既吃惊,又失望,她脚小行动缓慢,反倒得以抓了几件衣服套上在身上,想出门时,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闩住了,怎么摇也摇不动它。常氏心急无奈,拿出从前在沂源村里骂人的本事,在里面放声骂了一阵,却听门口的人喊道:“咱们堵在这儿莫叫她跑了,看她夫家的人来了,如何处置。”
常氏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在里面早就毁青了肠子,却不知外面的黄步宇比她更加悲惨。他往外跳时,看那路上还空无一人,谁知道他一落地,早有二三十人手拿棍棒,从旁边的巷子里拥了出来,扯住了他的头发,喊道:“你们可知道这不要脸的狗贼是谁?原来竟是县里的主簿大人,走,咱们把他送到知县那里,问问知县老爷,这等大白天偷奸,该判个什么罪?”
马上有人嚷道:“须得绞刑!”
众人正议论间,又有人道:“管他什么,先送过去再说。他兄弟两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公公的儿子,送的慢了,他弟弟抢了人回去,又要打咱们板子。”
这说话的其实不是别人,正是混在人堆儿里的安材。他话音刚落,众人的愤怒之情就被激了一丈高,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先是劈头盖脸抽了他十几棍子,见他只是告饶,怕闹出事,还是找了根手腕粗的麻绳在他脖子上拴住了,牵牲口似的牵着他,一路往县衙里拽。这回再没人去黄家给他报信了,洛陵县的老老少少,全都出来看他的笑话。
陆钧听到这里,见自己的计划全都得以顺利执行了,心中多少松了口气。马上又问安林道:“四叔现在哪里?他怎么说?”
安林忙道:“我和老爷一起赶过来的,他如今就在楼上,大太太要寻短见,老爷正在劝她。”
常晓成听了这一席话,早就傻了,口中喃喃的道:“我原以为大姑不过是嘴碎一点,为人刻薄些,想不到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说罢,又咬牙切齿的道:“她怎能和这黄的走到一条路上去?!如今闹成这样,天怒人怨,可怎么办?!”
李尚源见他气的满脸通红,便道:“少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两人在这里是不顶用的了,还是须得老爷出面,咱们和陆家一同想个解决办法。”
常晓成如梦初醒,满脸愧意的对陆钧道:“阿钧,我真的不知道我大姑是这样的人,我我去找我爹,给你们家赔不是,你在这里等着。”
他刚想走,却被陆钧一把拉住了,道:“晓成兄,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必内疚。这件事很快就会传扬出去,陆家和常家都会大受其害,若是想要将损失降低到最小,还是要把源头推到姓黄的身上。我找个人去叫你爹,这里有我四叔,用不着咱们三个,咱们不如到县衙去看看。”
李尚源一听,也连声道:“对、对啊少爷,咱们去县衙吧,黄主簿这人又奸又滑,万一到了那里,他一口咬定是陆、陆夫人对他有意,那,那该如何是好?”
陆钧对一旁的安林吩咐两句,安林连忙点着头,找常晓成的爹常仲去了。陆钧等人则赶紧离开了铺子,沿着洛陵街,追上了那伙押送黄步宇去县衙的人。
到了县衙门口,那守门的官差一见这么多人群情激愤,顿时吓得慌了手脚,一边拦着,一边跑进去禀报王知县。没过一会儿,王知县亲自出来安抚众人道:“叫保甲和两个证人带黄步宇进来,本县自有公断,乡亲们若不放心,等在这里便是。”
大家见王知县对黄步宇并无包庇之意,渐渐安静下来,人群左右分开,中间一个汉子把手里的麻绳一抖,黄步宇鼻青脸肿,满身是伤,踉踉跄跄的被他拽进去了。后面还跟着地方保甲,和另一个看似断文识字的秀才样的人。王知县又对众人说了几句抚慰的话,转身要走,陆钧和常晓成、李尚源,也从人群中挤出来,叫住他道:“知县大人,此事有关我两家声誉,可否让我们也进去听一听呢?”
陆钧他们三人现在是王知县的重点巴结对象,王知县自然乐得做个人情,道:“你等与此案相关,理应进堂,都随我来。”
陆钧忙快步跟上,到了厅中一看,黄步宇没包网巾,头发散着,前面露着大半块头皮,原来他竟是已谢顶了。
他被众人拖拽一路,又挨了不少拳脚,如今口歪眼斜,看上去和黄长义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王知县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小心对他使了个眼色,不想却已经被陆钧看在眼里。那黄步宇心里安定下来,也不下跪,把身上常氏的袍子一裹,遮住了肚皮,开口说道:“大人明鉴,小人的弟弟这月新纳了一房妾室,要办置些绸缎,于是便到这陆家的铺子里挑挑料子,谁知道街上这一伙泼皮无赖,愣是闯进铺子,把我和陆家的大奶奶都捆住了,剥了衣服,诬陷我二人有奸,这等强闯民宅,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聚众作乱之人,理应按谋反论处!”
陆钧一看,果然如他所料,这黄主簿是打理官司的老手,也知道王知县不敢把他怎样,上来一番话,就说的那三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了。
王知县听罢,问道:“你们几个,是在哪里拿住的黄步宇和陆家妇人,黄主簿身上的伤,可是你们打的?”
那几人道:“是在铺子的楼上,小隔间里。”
又道:“捉住这黄步宇时,他想逃跑,我们才绑了他。”
王知县还没开口,旁边一个师爷便道:“看来,他们确实是闯进了陆家的铺子,又打了黄主簿无疑了。”
黄主簿把脑后凌乱的头发挽了挽,又露出了些得意的神情,道:“这等刁民,大人你不拶上他们一拶子,他们哪里吐得出实话?!”
那几人一听,连保甲在内,都变了脸色。陆钧见势不妙,便凑到站在后面的那名秀才模样的人的身边,对他小声的耳语了数句,那人一听,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对王知县行了个礼,道:“大人,自古论‘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且本朝大诰之中,问刑条律规定,允许捉奸,大明律集解附例又有规定,当场杀死奸夫无罪。我等若不进到屋内,如何把他二人捉在床上?!何况洛陵街上下的百姓全都亲眼看见这黄步宇光着身子,披着妇人衣服从楼上跳出来,怎么又说是我们剥了他的衣服?还有,知县大人,他黄家奴仆上百,办置绸缎这样的小事,怎劳动的了主簿大人亲自去绸缎铺子里带上两个时辰?知县大人不如问一问,黄大人要买的是什么绸缎,挑多少衣料,看看他说不说的上来。”
黄步宇听了,直瞪着两只眼,威胁似的看着那秀才。王知县忙打圆场道:“你二人说的都有些道理,不如待本县将此事彻查之后,再做论处。”
押黄步宇进来的那三人齐声道:“不行!今日若是放走了他,改日他绝不会认账,大人一定要问个清楚!”
王知县正在为难,门口的官差又来回报:“大人,外面的百姓还有十余人也要进来,说黄步宇确实与常氏有私,他们都可以作证。”
黄步宇一听,今天若是不承认此事,看来王知县也保他不住,于是便道:“大人明鉴,小人今天确实是去绸缎庄取几件衣服,不料一进铺子,他家大少奶奶常氏贴身的丫鬟秋月便把我叫到楼上,说是上月黄家买的衣料之中,有一笔银子少付了二十两,让我上去核对核对,谁知学生上去一瞧,那常氏衣衫半敞的靠在床边,说是她对小人仰慕已久,想和小人做个露水夫妻”
常晓成听到这里,气的跺着脚道:“黄步宇,你放屁!我姑父长得一表人才,落了你十万八千里,我大姑怎么看得上你,还对你仰慕已久,你真是满嘴胡说八道!”
陆钧听到这儿,也站出来,更像是对那几个前来作证的人说道:“我们陆家一向家风严谨,陆家的女子非不得已,极少不出家门,更不常与外人相见。大伯母虽在绸缎铺里管事,但只有夫人、小姐们来了,她才会亲自招待。来绸缎铺子的男子极少,若是有哪家的老爷来了,自有账房里的蒋先生负责。”
黄步宇一见陆钧和常晓成来了,心里有了几分忌惮。前几日范督学去社学巡视的时候他也在场,督学的赏识就如同护身符,他听说后来陆钧等人还拿到了督学的荐书,因此,不管他们能不能进学,现在最好不要招惹他们。万一以后事实证明他们没有做官的希望了,那还有的是机会和他们算账。
他放弃了往常氏身上乱泼脏水的打算,谁知道这个时候,陆钧又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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