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大家惊慌失措的样子,陆钧道:“王知县提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我,是想让我们一家暂时去乡下,避一避风头”
陆垠一听,“咚咚”的敲着他那新做好的拐杖,道:“我不去!我已是半截埋在土里的人了,我去乡下做什么?!横竖就是我一条老命,他们要拿拿去便是!”
陆钧的四婶子秦氏搂紧了怀里年幼的女儿,小声劝道:“老爷子,您不为自己,也得为这些儿女们考虑考虑,您不走,我们也不敢走,那咱们陆家就眼睁睁的任他们宰割么?”
陆兴璘往陆钧那里看去,见他缄默的坐在那里,便开口问道:“阿钧,你怎么跟知县大人说的?”
陆钧抬起头来,道:“我对他说,我们陆家不走。”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三房四房一片哗然,他的两个婶子纷纷道:“阿钧,你怎么想的?听说临清那边死了许多人,你大伯也是咱们家算是这县里的大户,留下来肯定是黄家整治的对象,若是不走,后果,后果不堪设想啊!”
陆钧道:“两位婶婶莫急,你们先听我讲完,再说不迟。首先,我说不走,是说咱们大部分人不能走,但是年幼的弟妹,包括我那个前几日才闯了祸的妹妹,如果你们愿意,确实可以送到沂源村去。但是每一房都要有人留下来。”
见众人的态度似乎软化了些,陆钧继续道:“其一,两位婶婶也说了,咱们陆家是这里的大户,若是全家都走了,甚至是绝大多数人都不在了,这一看就是有人提前对我们通了气。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若是他们一个人都不见,你觉得黄家是会善罢甘休,还是会追到沂源村去?其二,黄家到处都是眼线,早晚会发现是王知县透露的消息,这样岂不是把王知县也拉下了水?”
说着说着,陆钧缓缓站了起来,对家人们道:“其三,人都说:众怒难犯,又说,法不责众。如今若是黄家只盯上我们一家,我们无论如何也要避一避,沂源村不安全,咱们就去远处,实在不行,举家离开兖州,也能再谋一条出路。可如今冯公公在临清已经闹得天怒人怨,那些外地客商躲在咱们这儿,如同惊弓之鸟,漏网之鱼,惶惶然不可终日。黄家选择这个时候开始折腾,我看他们是在自取灭亡,咱们不如就留下来,和全洛陵的人一起,跟他们斗上一斗!”
陆兴璘听了,有些迟疑的开口道:“阿钧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只是你不曾见过那冯公公的爪牙在临清横行的模样,他们见人就打,见货就抢,丝毫不跟你争辩的余地。听王知县的意思,他如今要把这一伙人派到洛陵来了,洛陵百姓虽然人数众多,但个个手无寸铁,怎么对付得了他们呢?”
陆钧道:“这个,确实不是一件易事。我只是觉得,时机已经到了,至于如何对付他们,还要伺时而动,方有胜算。”
陆兴璘又道:“还有,这眼看就要到年底了,转过头来就是二月县试,我担心你和锦儿两人的举业”
陆钧和陆锦互相看了一眼,陆锦先开口道:“爹,你尽管放心便是,我和哥哥就算是躲去乡下,难道就能专心读书了?还不如留在这里为你们分忧,心里踏实!”
陆兴璘见陆锦目光坚定,心里十分欣慰,连声道:“好!好。那就这样,爹,明日我命人安排,把几个孩子送回乡下,咱们留下,守住陆家这处宅子,还有祖上留下来的产业。”
陆垠双手紧紧攥住拐杖,把头一点,道:“好,他们想要抢陆家的银子,从我老头子身上踏过去再说!”
虽然一家人达成了共识,但陆钧心里,仍然充满了不安。看着陆兴璘离开时一瘸一拐的背影,他隐隐感觉到,接下来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他不知道自己替陆家做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留下来,和陆家其他人一同面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的冲击。
陆钧搀上赵氏,往二房走去,他边走边想,除了把洛陵的一切安排妥当之外,他还要保证,陆茗在乡下会受到完全的保护,这样,他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放手一搏。
第二日一早,陆钧来到社学,瞅了个机会,把事情对常晓成说了一遍,常家和他们家一样也在王知县给他看的那本新编好的册子上,是黄家要盘剥的对象之一。如今这两家经过前一段时间的那些事情,已是同气连枝,陆钧对常晓成和他爹也有了十分的信任。因此,他把自己的打算全部都告诉了常晓成,并且道:“晓成兄,到了沂源村那里,我们陆家可就没有那么多的人手了,不知道你爹能不能想想办法,找人替我们守着陆家,万一有事,也能抵挡一阵子。”
常晓成这会儿也收起了往日一身的散漫,对陆钧道:“这个你尽管放心。有我二叔在,绝不会让任何人去骚扰他们。况且你们陆家世世代代收的田租都是最低的,佃户们感戴你们家的恩德,一直帮你们家照料着老宅子,那里本来就有人守着。对了,我爹或许会把我娘和我大姑也一起送走。你别看这一个村子,全村的男女老少聚在一块,齐心得很,就算是去了当差的,他们也不敢随便动手。”
陆钧觉得常晓成说的有理,心里踏实了几分。刚想再说,却见来课堂里的人渐渐多了,只能压低声音,最后道:“今晚抽个时间你和尚源到我家来,我们好好商量商量对策。”
常晓成点点头,两人便各自开始念书,不再说话了。
晚上,常晓成要回家去报信,便和陆钧分别,各自回家去了。陆钧到了家中一瞧,陆兴玖已经回来了,他正在吩咐着下人准备车马,开始把他的妻子秦氏,小女儿,还有三房陆钟的弟弟路钦,二房的陆茗这几人用的东西收拾好,打算连夜送他们离开。
陆钧一踏进二房的院子,就听见了陆茗的抽泣声,她边哭边道:“娘,娘我不想去乡下啊。”
赵氏柔声道:“茗儿,乡下安全,你哥哥这是为了你好。你在乡下要帮着你四婶子,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说着说着,赵氏的声音也有点哽咽,道:“其实,我也舍不得你,可是,可是咱们还能有什么法子呢?你没听见你大伯说,那些人来了,都是要打就打,要抢就抢,你留下来,太不安全”
陆茗抬起头,问道:“那,那你和哥哥怎么办”
她正说着,忽然看见陆钧进来了,心里难过,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道:“哥哥,带着我和娘一块儿去沂源”
陆钧走过来,在陆茗的头顶轻轻一拍,道:“茗儿,你是最聪明不过的,我相信你到了乡下,会知道怎么保护四婶和弟弟妹妹。至于哥哥,要留下来,守着陆家。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去接你回来。”
陆茗俯下身子,捂着脸呜呜的哭了,陆钧心里一酸,正想在劝她几句,忽然有个小厮在门口道:“钧少爷,有客人找您。”
陆钧以为是常晓成来了,便道:“快,叫他进来。”
谁知道,院门一响,却见一个年轻人长身玉立,翩翩然站在门前。陆钧略有些惊讶,站起身来,行礼道:“原来是思予兄。”
陈礼文缓步走下阶来,对陆钧道:“陆公子,前几日在文会上,我本想与你好好叙上几句,却因为那斗文的事,最终也没有一起坐下来说说话的机会,今日我不请自来,你不会介意吧?”
陆钧忙道:“思予兄肯赏脸莅临寒舍,我怎会介意?快坐罢。”
陆茗原本在那里哭着,见陈礼文进了院子,来不及进屋,便低垂粉颈擦了泪,起身福了一福,道:“陈陈公子,多谢你那日出手相助了。”
赵氏这才发觉陈礼文是谁,也急忙站了起来,连声道:“是你救了茗儿么?多谢你了,多谢你了!”
陈礼文急忙上前将要行礼的赵氏搀住,以见尊长的礼节拜了。又对低声对陆茗道:“陆陆姑娘,你没事吧?”
陆茗仍然低着头,嘴角轻轻挑了挑,道:“没没事。”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看着的陆钧发现,陈礼文的白皙的脸,也开始渐渐泛红了。而赵氏见了这举止儒雅,长相清隽的陈礼文,似乎格外高兴,不但没有带着陆茗进屋,反而一直让着陈礼文,让他坐在院中的石椅上。陆钧连忙道:“思予兄,我这一间院子实在太过窄小,思予兄若不嫌弃,可否到我屋内一叙?”
陈礼文恋恋不舍的站起身来,躬身又对赵氏二人拜了几拜,便随着陆钧进了屋。陆钧看他往日清澈的目光有些飘忽不定,忙提醒他道:“那日在河岸上,我本来有事要请教思予兄,却被那前来叫你我二人的差役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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