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到,张尹只是笑了一笑,有点讨好的对他道:“李大哥,你要升到正课去了,我不过是想恭喜你几句。”
李尚源没有理他,张尹见状,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诡异莫测,他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昨天贴在墙上的你的文章,你没有去瞧瞧吗?”
李尚源一听这话,感觉有点不对,反问道:“我自己写的文章,有什么可瞧的?”
张尹一笑,道:“那文章现在还在墙上贴着,你何不去看一眼呢?”
李尚源心里一沉,道:“你是什么意思?!”
张尹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去,自己慢慢走回床上躺着睡午觉去了。李尚源心里十分不安,最后还是推开门,往讲经堂的门口走去。
到了讲经堂墙前一看,李尚源大惊失色,自语道:“这、这文章,不是我写的!”
他正在惊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香气,有人在他耳边道:“‘圣王御宇,所以有治安而无危乱者,非有异术也。亦唯兢兢于顺人心,厚风俗而已。世主不察,记国用而不计民生,急事功而不急教化,于是聚于权谋之术尚而诽争竞之事与,其势遂岌岌不可终日’啧啧,你的文章,比墙上挂的这篇,写得好多了。”
李尚源愕然转过身去,却看见了莫映寒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他把手伸到怀里一抖,掏出了一张写满了字,叠的平平整整的纸,李尚源一眼就认了出来,低声吼道:“那才是我的卷子,你还给我!”
莫映寒笑道:“你别着急,我这里还有一部古书,你来看看。”
李尚源还没来得及开口,手里已经被塞了一本纸张泛黄,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书,李尚源不知道莫映寒是什么用意,只听他道:“打开瞧瞧,最后一篇。”
李尚源着急的翻到末尾,一瞧,开头几句和墙上贴的那篇写着他的名字的文章一模一样,当然,这是一篇前朝的文集,文体、文风和大魏科举要求都有些不同,因此,墙上那篇文章后面就做了些许改动,感觉更符合当世八股文的风格,可是思路确是照搬了那本前朝文集上的。
莫映寒趁着李尚源还在发楞,把他手中那本书抽了过来,重新塞回了自己袖中,对他道:“你放心罢,这是我费劲了心思找来的,莫说是这书院里的士子,就是那些研究了八股数年的老儒生,也不一定见过。”
李尚源慢慢回过神来,感到自己手心里一阵一阵的冒着冷汗,他该怎么办,书院对文章抄袭的容忍度是零,如果莫映寒把这本文集交到书院里,那么,他只能落得一个身败名裂,被赶出书院的结局。
莫映寒看向李尚源的目光忽然又带了一丝怜悯,道:“我知道你的来历,要说起来,你能进这个书院,还真不容易。”
说着,他又往李尚源耳边一凑,道:“以你这般的才华,难道,你甘心一辈子都做常晓成的侍读么?”
李尚源气得浑身发抖,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我到底哪里惹了你?!”
莫映寒道:“我不是对付你,我是真心想帮你一回。陆钧姓陆,将来自会有人在身后帮他,至于你的少爷常晓成,想必你也知道,陆家想要召他为婿的事情了吧?你想一想,他们的文章真的比你好么?他们的学识又哪里有你的渊博?但是将来,即使你们同中进士,或许,你要在翰林院里苦熬上十年、二十年,将来也不过是个给事中,甚至,像你们洛陵的王知县,怕是一辈子就要老死任上,官不出七品,俸禄不过八石——你‘兢兢于顺人心’,又有什么用呢?”
李尚源心里又惊又气,完全乱了分寸,墙上贴的那篇字在他眼前变得模糊,那字迹和他的几乎完全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张尹偷了他写的东西给这莫映寒看,莫映寒到底是怎么把他的试卷调换的?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或许不论在什么地方,命运对他这样卑微的小人物,都没有太多的公平可言。
李尚源刚要开口反驳,莫映寒的脸色又变了,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仿佛一直看透到了李尚源的心里,莫映寒接着道:“邓朋兴那么对你,你都没有一次反抗过,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直到直到那一场火烧起来,我方才知道,我不是看错了,我是小看了你!”
李尚源听见这话从莫映寒嘴里说了出来,他仿佛被人击中了一样,头晕目眩,摇摇晃晃的转身就要走。莫映寒却仍像鬼魅一样飘在他的身后,说道:“你若是愿意听我的话,你修的是尚书,我可以为你安排最好的讲经的先生,你想进童生正课,你一定会在陆钧、常晓成之前如愿”
李尚源听着听着,猛地转过身来,道:“你、你想让我做什么?”
莫映寒见状,挑唇笑了,道:“我不想让你做什么,我想为你安排一门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好亲事若是能成的话,从今往后,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落在陆钧、常晓成的后面了凭借你自己的努力,将来,或许他们还要唯你的马首是瞻”
下午,陆钧和常晓成照样叫上李尚源,三人一起去崇义斋读书。一路上,李尚源魂不守舍,陆钧问他道:“阿源,你怎么了?莫非是不太舒服?”
李尚源点点头:“没错,我有些头痛,要么,我回号房休息一会儿,晚一个时辰再去。”
常晓成诧异道:“咦,阿源,你从来没什么事,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上次被那该死的郑朋兴放的火熏的,到现在还没好?”
一听见是这事儿,李尚源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或许是这两天看书看的晚了些”
说罢,他掉转头,往回走去。陆钧和常晓成对望一眼,心里头都有点奇怪,但是李尚源做事向来是有分寸的,他们都以为他或许确实是读书读得太劳累了,于是也只能眼看着他越走越远,在不远处转了个弯,往号房去了。
九月一到,山中的天气仿佛一夜之间就凉了下来。李尚源不但升入了童生正课,且次次考试都名列前茅。陆钧和常晓成也升班了,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李尚源进步那么快,在童生正课中,头一次官课过后放榜,陆钧发现自己光荣的考了个倒数第一名。
虽说是在四十几名童生里,他的成绩还算中等偏上,但看到自己的名字在最后一个的时候,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太好受。上山其实才三个月,但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山里过了大半辈子,每天就在不停的读书、考试、讲经、写文章中度过,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常晓成、李尚源比起来,他提高的却并没有那么多。
是自己又遇到了一个新的瓶劲吗?陆钧把自己最近写的文章都摆在面前,一篇篇的看着,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他一时半会儿也摸不到头绪。
除此之外,另一件让他担心的事情就是,李尚源这段时间的行踪越来越让他和常晓成捉摸不透了。他仍然和陆钧他们一起用膳,一起去讲经堂,承义斋,可是有些时候早上陆钧起来跑步,却隐约能看到李尚源的身影在院子里一闪而过,他好像出去了,可是他去了哪里?陆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此也不敢妄自揣测。
除此之外,张尹的态度也很令人感到费解,他和李尚源同住一屋,对李尚源的态度从最开始的惧怕变成了追捧,或许是因为李尚源越来越突出的成绩?虽然李尚源不怎么理他,但好像对他也不是那么冷淡和排斥,虽然李尚源一向与人为善,遇事都是能忍则忍,但陆钧还是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的感觉很是奇怪。
官课过后,书院里开始为一年一度的“酒会”做起了准备,陆钧初次听说了“酒会”这个词,还颇有些惊讶,不过经过孙迟、左玉安等人的解释,他才明白,这和现代的酒会截然不同,几乎就是一次周礼的大演习,当然,其中也有娱乐和放松的成分,但是总体上而言,必须要遵守礼记中的规矩,一举一动都要合乎礼法。
酒会上会奏乐,还要诵诗——这个“诗”不能是别的,只能是诗经中的诗,正如春秋中所记载的一样,古人正式的聚会场合用来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吟诵诗经了,过去这几个月的课堂上,陆钧没少听王蕴给他们分析过春秋里国君、士大夫所赋的诗和其中深意,想不到这回,自己也要经历一次这样的场面。
不仅如此,酒会过后,还会举行一个盛大的射礼,每月两次,他们都要练习骑射,书院里和以前的县学不同,并不是只有一个小的可怜的院子,山后的射圃很大,可以跑马,说起这个,陆钧倒是有点成就感,就是因为如今原身那孱弱的体质已经在他一直以来坚持不屑的努力下,改善的和他穿越前很相近了,所以,骑马射箭虽然是他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但身体底子好了,协调性提高了,加上每天锻炼,骑射方面他倒是大有进步。
当然,很多士子都是官家子弟,从小学习骑射,陆钧现在还不能和他们比,但是他现在可以御马,在马上射箭十次可以射中三次靶子,在没有太多时间集中练习的情况下,陆钧自己觉得,这已经很不错了。
正当大家都在兴致勃勃的准备着酒会的时候,陆家忽然派人来告诉陆钧,酒会之前,陆杭请他们三个去家中赴一次家宴,这个消息令陆钧感到非常意外,所谓家宴,他这个远远远房的亲戚去参加可能还有点名头,陆杭请常晓成和李尚源去参加“家宴”,这是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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