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何总,你好你好。”
“嗳,应经理来啦,来,请坐,我们好好谈谈吧。”
刚进门,前面西装革履、圆圆胖胖的中年男人抹了把汗水,就忙忙堆笑着走向何佳琪,何佳琪说笑着伸出一手示意他们请进。
应经理坐在一侧的沙发上,许是穿着西装后背湿糯、他歪了歪屁股,有些不大舒适,也不好当下脱去外套,待坐稳了,才见身后的人竟是没跟了过来、还杵在门口,一直盯着隔间上的雾面玻璃发着呆。
应经理不大高兴,又不好当下发脾气,就低低呵道:“少清——”
转脸又对何佳琪讪笑着解释道:“是我堂弟,跟着我出来历练一番,只是人有些书呆气,叫何总笑话了……”
何佳琪轻轻点了点头,含着笑意的目光落了过去,若有所思。
应经理反复叫了几次,差点想站起来抡了胳膊把那傻呆站着的应少清掌捆了过来,省的在旁人眼里叫他丢人现眼——平日里这堂弟一副文绉又彬彬有礼的模样,今日不知怎地,就变成了一副呆鹅样,应经理一直觉得这堂弟去坐办公室和搞研究是极好的,可这次,一听到他要来仰光处理公事,堂弟就拗了性子非要跟来,说是长见识啥的,应经理只觉自己并不见老,思想也是颇开通的,可就是不大懂得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了——好好的研究院不去上班,跟着来码头,这像是嘛子话?!
那门口杵着的年轻男人终于回了神,面色上有些慌张,一张脸也是白里透红,手足无措的攥了攥手掌,又去扶金丝眼镜,一双略带文气和善的双眼在镜面闪光下显露了一瞬,薄厚适中的嘴唇有些木讷的张了张,这才挪开脚步,向应经理走来。
坐定后,何佳琪貌似无意的问道:“应经理你这位堂弟曾经来过缅甸?”
应经理倒是没承想她问这个,刚要说两句,身边的应少清就生硬的开了口:“没,是第一次。”
他一张白面孔配了金丝眼镜,颇是儒雅,虽然模样是中规中矩的,可更添了一份亲切感,淳厚的声音不高不低,实实在在的叫人难以辨认那话的真伪,可那话说过之后,他面色就胀的微微发红,嘴唇一直在微微颤动,脸上的肌肉也仿佛在抽动着,游移着某种恍似是悲愤的情绪。
片刻后他面色恢复了正常,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何佳琪留意到他扶在皮质沙发上的手——手掌在轻微的蹭动中,在皮质沙发上印下一片湿糯的痕迹。
应少清好似察觉到何佳琪的目光,就猛地抬起了头,拘谨道:“不好意思,我……有些爱出汗。”
说着他就把手伸进了裤兜里,何佳琪不想他是掏出一块蓝色格子的手绢,见他把那湿糯的手印擦去后,那块手绢就被他揉在手心里捻来捻去。
何佳琪忍俊不禁,把茶水往应经理和应少清的方向推了推:“喝口水吧。”
那厢一位老总一位负责人谈得火热,这边应少清看着老老实实的样子,实则早已魂不守舍难捱到极点。
隔间的阳光晒的正好,官小熊的目光望向窗外,晴空万里,苍穹无垠。
她复低下头,目光又落在了攥着玻璃杯的手指,一缕阳光明晃晃的照在手指上,像是要在无形中把它打个通透。
在隔间能清晰的听见外边的对话,她听见应少清说:没,是第一次。虽然闹不清楚他为什么那么说,且在乍见她时除了显露出一点异样情绪后,就同见了陌生人一样淡漠,可她绷紧的心脏在鼓动中终于轻轻松了下来。
官小熊松开玻璃杯,才发现手心里沁着湿腻腻的汗水,四下看了看,没找见纸巾,就沉吟了片刻,重重的闭了闭眼睛,最终又轻轻的睁开,一闭一睁之间灵魂像是穿梭过了整个青葱岁月,终于在岔道上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定。
她抬头问一侧站着的便衣卫兵道:“看看哪里有毛巾,我擦把手。”
卫兵也四下看了看,应道:“官小姐你等等,我去找找。”
说着他就扭过身子轻手轻脚的来回走动,翻动着一些杂物。
官小熊的手从茶几的钢化玻璃滑到了下面,飞快的捏了一支笔,抽了一沓名片最上方的一张,极快的写了几个字,最后放笔,那张卡片被她揉进手心。
“官小姐,这里有纸巾,先用这个吧。”
卫兵扭过身子,递来一沓纸巾。
官小熊要伸出去的手抖的厉害,她狠狠掐了一把大拇指,接过纸巾,应道:“谢谢……”
同时飞快的瞅了卫兵一眼,就垂下了眸子——她心口砰砰乱跳,就像是做了一件极坏的事,差点被当场抓获一样,又有一种更强烈的情绪从心底激荡而来,像是浅滩上的岩石被潮水铺天盖地的袭来,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冲洗,待潮水退去后,本该平静下来的一切,突然就暗涌出一股茫然无措的空荡。
官小熊心里突然就那么莫名的空落落起来。
她的目光在无意间对上了雾面玻璃,透过玻璃,能看见应少清朦胧的身影。
他的身影,像是代表着她一直抓不住的某种东西,却在猝不及防下,生猛猛的撞进了她视野。
不知怎地,她就想起逃跑被抓回的那日,她在山坡上从桥上的检查站看到桥的那边,故土在一片血红昏晕的烘托下,朦胧的就像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及。
而现在,故人就真实又清晰的坐在外间,让她一颗心再次蠢蠢欲动,却在手掌无意间触摸到肚腹间后,心神不定、焦虑到难以抉择。
先前突然见到应少清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脏好像是停止跳动的,整个人所有的思绪是被抽离的,若不是卫兵在耳边轻唤了她几声,她不知道自己的那种表现会反常到哪种地步。
应少清是她的大学学长,那次入境缅北,也有他一个。
两人颇是熟稔,于她而言,他像是兄长一样,在学校期间总是淳淳叮嘱关怀她;于他而言,仿佛一直对她有种她不想深究的好感——可若真同他寻求帮助,她不知他会否答应,胜算又是多少,又无法预知事情一旦开始,到时候会牵扯他多少。尤其是他先前突然遇到她时,那神情仿佛颇是震撼,震撼过去就是她看不明白的冷漠,又隐约夹杂着一些浓郁的悲愤和憎恶。
那厢何佳琪同应经理谈话过后,就打了电话叫人安排饭局子,又随意聊了两句,待电话通知订好了餐厅,三人就起身往外边走。
官小熊听见那边动静,就要站起来,哪知腿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直往下坠,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又轻轻的吐出来,这才迈出了脚步。
便衣卫兵随之就跟了上去,伸手推开雾面玻璃的门。
“这是要出去,天儿不早了,不然我回去吧。”
官小熊率先开口说道,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何佳琪笑着牵了她手臂:“别嘛,应经理也不是外人,同我惯熟的很,咱们一道去吃个饭,权当认识个朋友,老二那边要是催急了,我帮你应付着他还不成。”
后面跟着的应少清只觉得那话刺耳的很,脸上也不知是个甚表情,就生硬的扭过了头。
何佳琪又笑吟吟的向应经理介绍了几句,那应经理也是极精明的人,略是明白了官小熊的身份,就满脸堆笑的点头应承,随后几个人一道出了门。
刚走在办公室的走廊里,迎面走过来几个搬着重物的员工,何佳琪原本是和官小熊并肩相走的,见此就松开她手臂朝前快走几步,让开了道,又叮嘱着员工轻些拿放,对应经理说笑着是办公房新添的一些摆设,权当撑门面用的。
官小熊也侧着身子让了让,就落到了后面,余光里可见身后跟着个应少清,不知怎地,她脚下一歪,就朝那员工身上倾倒了去,员工手里托着重物,自然顾及不了她,身后的应少清却是想也不想就去拉了她,结果两个人一道扭到了地上。
“哎呀,这是怎么了?”
何佳琪又是呵斥员工,又是一惊一乍,差点跳了脚,忙跑过来扶起官小熊,走在最后的卫兵恰好是被员工们抬也不是、放也不是的重物遮挡住了道,探起脖子着急忙慌的看着前面。
何佳琪边扶起官小熊边询问着:“有没有哪里痛?怀孕了还叫你摔了这么一跤,这可怎么好……”
而最先扶着官小熊的应少清听这话,倏地僵了一瞬,一张脸又是灰白又是潮红,目光也直刺刺的射向了官小熊,官小熊淡淡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道:“谢谢应先生了,我没事,你……放开吧。”
何佳琪也好整以暇的看了应少清一眼,应少清缓缓又沉沉的收回了自己扶在她腰部的手,一时间百种滋味在心尖上翻倒而过,又是冷汗涔涔,又是气血翻涌,难捱的竟是想当场掉头走人,或是狠狠的去质问她——却在恍然间,这一切情绪都灰败颓然到了极点——他有甚资格去质问?有甚权利去质问?
“你瞧我这……我还是回吧。”
官小熊站定后,小心抚摸着小腹,不好意思的笑着对何佳琪说道。
“好好好,你先回去,回去了也别懈怠这肚子,要是真有什么事了,老二可不要恨死我了。”
何佳琪替她拢了拢短发,又叮嘱了卫兵几句,叫他小心送官小熊回家。
这么一个插曲过后,剩下的三人才各怀心思的去了餐厅。
期间应少清在餐厅去了一趟卫生间,在卫生间冷白的灯光下,他展开了汗津津的掌心——被汗水反复浸湿的、被揉搓成团的卡片在官小熊摔倒那一刻,塞进了他手心里。
冷白的灯光和他此时杂乱砰动的心跳、并不妨碍他脑子里一丝涟漪柔软的腾升而起——她凉津津的手,像是隔了千山万水,隔了此去经年,在送进他手里的那一刻,触觉是那般柔若无骨,轻轻又深重的骚动了他一颗极其紊乱的心。
应少清看完卡片上略是模糊的字迹,才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放下一些情绪的同时,胸腔里油然升起满满的快要膨胀的酸痛。
他莫名的就要被感动和激动的差点流出眼泪。
他那么美好的学妹,现下的处境竟然根本不是他所知道的那样——他,要救她,不遗余力。!--over--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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