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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如风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你……都听到了?”
“不多不少该听到的都听到了。”青珞把那水灵灵的凤眼一张“我只问你这些事情包括这间店子是不是都是你安排的?”
荆如风不是爱撒谎的人被青珞当面揭穿只好点头承认。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还是偷偷摸摸的帮?”
荆如风有些懊丧地道:“当初你一声不响地从子骢那里离开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们。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就怕亮明了身份你会跑到更远的地方到时候我就真找不到你了。”
青珞歪着头:“你为什么要找我?是阿端要你找的?总不会是林子骢吧。”
“不是。阿端求子骢帮忙找你子骢……”
青珞冷笑道:“林子骢根本没打算找对不对?我就知道他会过河拆桥!那你呢?”
“我是自己要来找你。我怕……我怕你一个人无亲无故在外面要吃苦头的。”
青珞张大眼睛:“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我……我们是朋友啊。”说这话的时候荆如风的脸有些发红口齿也有些结巴了。
这理由其实不太好但是青珞接受了他忽然有点害怕继续深究下去。“那好我在这里的消息你别告诉阿端。”
荆如风很体贴的没有问“为什么”林子骢对青珞有成见阿端夹在中间也难做人。“那……我能不能时常来看你?”
青珞笑了一声:“我这间店子都是靠了你面子得来的怎敢不让你来?再说如不是你今天的事情也不能善了。”
他忽然想一件事来:“你不过会几下功夫又不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那姓赵的夫妇两个为什么会怕你?你说几句话他们就乖乖地走了?对了我隐约看到你拿了个东西出来那赵公子脸色就变了到底是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
青珞见他神色忸怩知道他不想说冷笑道:“你不说也就算了反正我跟你的交情也没到这一步上。”说着起身要走。不知为什么想到荆如风有事瞒他想到这人也许有许多事自己都不知道他心里就会觉得很不舒服。
五十九
“荆如风给的药膏还这真是好用才一天功夫你脸上的浮肿都下去了。”
锦心冷冷地看着青珞:“你是真替我高兴还是在心里惋惜看不成好戏?”
青珞笑容一敛:“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锦心冷笑“你当初为什么收留走投无路的我?大家心知肚明不就是为了看场好戏么?现在戏散场了你是不是也该赶我走了?”
青珞将手上盛着饭菜的托盘往桌上一放:“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你也知道我不是做善事的人毫无瓜葛的人我也不会让他白吃白喝。现在店里人手不足你好歹是做熟的若是肯留下来继续干我倒不介意付你工钱。”
锦心一撂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好笑地看着青珞:“你这算什么?同情我?你觉得你够资格同情我么?不错我是被没良心的男人骗了那又怎么样?总比有些人想让人骗人家都不干自己在那里自作多情的好……你撸袖子干什么?是不是还想打架?来啊我奉陪!”
“你四肢健的时候都打不过我何况现在身上有伤?”青珞对他的挑衅嗤之以鼻“我撸袖子是为了给你擦药!”
说着将锦心按倒在床上伸手拉高他的衣襟就见那背上纵横交错着几道棒痕。“真不知说你带种还是骂你傻子头一天已经被人家教训得这么惨了还不知死活的嘴硬!”
锦心哼道:“我愿意……唉呦!”
却是被青珞一掌拍下去痛得呼喊了出来。
“你是给我擦药还是要杀人啊!”
“杀人是要犯王法的我怎会那么傻?杀猪也不杀你呀。”
锦心怒道:“你说我不如猪……啊呦!”
“听听叫得比杀猪还难听。”
锦心气恼极了偏偏他这个姿势处在弱势不好跟青珞争辩于是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被青珞死死的按住了脖子就是动弹不得。
青珞一面揉搓一面以不耐烦的口气道:“别乱动我没办法涂药了。是不是很疼啊疼就哭出来我也怕疼不会笑话你的。”
锦心赌气道:“谁要哭了。”
青珞又在他背上大力一拍:“疼当然要哭了忍着要变内伤的到时候我可没钱给你看病。”
“你这个吝啬鬼……呜……”呜咽了一声之后锦心真的小声哭泣起来“你这个混蛋下手那么重干吗?真得很疼啊疼死了……”
最初只是小声的抽泣渐渐声音大了起来终于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号啕大哭。
青珞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他一向讨厌别人哭尤其是阿端那种眼角时常挂着两滴泪的模样哭着也不爽气。但其实他自己有时也会哭野地里没人的时候毫无顾忌的大哭一场让那些委屈、不忿、不平、烦恼、怨恨都随着眼泪流得干干净净。然后再擦干了眼泪没事人一样继续昂首挺胸的活下去。
所以他没有阻止锦心只是悄悄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庭院里荆如风不知何时来了正在那里等他。
“你好象把人弄哭了。”
青珞摆摆手:“我弄哭人希奇么?谁弄哭我才希奇。”
两人相偕来到青珞的房间。荆如风道:“你安慰人的方法真是与众不同。”
青珞白他一眼:“你傻了么?我为什么要安慰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安慰他了哪只耳朵听到我安慰他了?我跟你说我和他是死对头!”
“是、是、是原来是死对头。”荆如风忍住笑说道。相处了这么久他已经对青珞的脾气了如指掌再争论下来青珞就该发作了。
有时候想想这青珞就是为了一点脸面把心思缠绕得层层叠叠让人看不明白以至于错过了许多东西。还好自己没被这表象迷惑相处越深越知道他的好。连这点“心是口非”的毛病现在看来也越发可爱起来。
想到自己可能是这世上最清楚他最知道他的好的人荆如风竟没来感到一阵自豪。这么一想唇间的笑意越发深了。
青珞被他笑得一阵心虚只好转移话题:“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有一样东西昨天太匆忙了忘了带来给你。”说着荆如风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帕来。
那是一条白色的绸巾年深日久已经有些泛黄了上面留着古旧的墨迹每一个笔画青珞都已熟记于心。他颤抖着接过低声道:“我也曾去过山上两回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了呢。还是你的本事大。”
荆如风见他始终低着头双手不停颤抖显然心情激荡心中有个疑惑越甚忍不住要问个明白:“这帕子上面的字我都看过了言语之间象是托孤之意。青珞这帕子是你的么?”
青珞身子忽然一僵看了他一眼默默的转过身坐在椅子上。
荆如风搓了搓手:“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是你帮我找回了帕子跟你说了也不打紧。”
青珞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从何说起:“九岁那一年家里的情形就不怎么好了新年的时候阿端得了一个新帽子我没有。我其实知道我是哥哥我应该让着阿端可心里就是不舒服。我一赌气跑出家门哭着跟隔壁的王家阿伯说我一定不是我爹娘亲生的。”
当时老人的表情让青珞终生难忘。半晌他才结结巴巴吐出一句: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当青珞追问下去老人却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也不说了在青珞心里留下一个疑惑。后来青珞回到家却没有像阿爹阿娘问起这事现在想想也许是不敢吧。
可是越怕成为事实最终还是成了事实。哪个父母舍得将亲生子卖入娼馆?每当被“老爹”毒打之后这个疑问就越发鲜明随着身体的刺痛一齐狠狠地扎在心上成为日日夜夜的煎熬。
这个问题真正问出口的时候已经在多年之后。阿爹病死垂危的娘亲将阿端送到他身边。娘亲没有否认只将这帕子交给了他留下一句嘱托:是我们亏待了你你怎么对阿端都行只是要不把他带进娼馆。
没人能了解青珞当时听到这句话的酸楚真的很想大声地问:你们既然也知道这娼馆是进不得的为何还要把我送进来呢?
荆如风轻声道:“恨他们么?”
青珞迟疑了一会儿道:“与其大家一同饿死不如舍我一人。任谁都会这么做只是我命不好……我虽然总这么跟自己说还是好恨好恨!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人人都有爹娘为什么只有我没人疼爱?”
他狠狠的一脚踢在床棱上却疼得整个人都蹲下身去缩成一团。
荆如风悄声来到他身边:“疼么?疼就哭吧。”
青珞摇摇头倔强地道:“不疼。”
“你那一脚踢得那么狠怎么会不疼呢?疼就要哭是你说的。”他将青珞轻轻圈进怀里:“哭吧。”
两个字象是开了一道闸口青珞的眼泪倾泻而下。
六十
天气有时候会对人的心情有很大影响比方说阴雨连绵的时候人容易情绪低落;反过来若是个艳阳天低落的心情说不定也能得到疏解。
这是一个艳阳天。阳光透过窗子的缝隙洒落在地上亮得闪眼。在房间窝了几天的锦心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把窗子打开。一股清新的混合着桂花香气的气流缓缓注入室内神清气爽让他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隔着窗子锦心看到桂树底下站着一个人。那人似乎也发现了他转过脸来向他点头微笑。
锦心认得他是那天为自己解困的人青珞叫他“荆如风”。于是他感激地回以一笑披着衣服来到院子里。
“看你步伐稳健你的伤都好了吧?”荆如风含笑招呼道。
“承你的情儿都好了。说起来那天的事我还没向你道谢呢。”这辈子很少真心真意向人说句感激话锦心竟然显得有些羞赧。
“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其实你真的要谢有个人更应该谢谢才是。”
“是谁?”锦心愣了一下马上就想到那是什么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为何要谢他?”
提到青珞他心里有一肚子牢骚想发:“你真以为他对我好啊?他不过是想报仇报仇!他在锦春园的时候头牌的位子被我抢了他就恨上我了。你以为他是好心收留我么?他那是要奴役我。你看看我的手以前光滑得像缎子一样现在粗的都能磨刀了。我遇到这样的事他心里不知道怎么笑呢。”
荆如风忍不住道:“我敢肯定他绝没笑话你!”
“你怎么肯定?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么?”
荆如风一时口拙喃喃地道:“我就是知道。”因为我知道青珞曾经遭受过同样的痛苦。因为经历过所以他不会耻笑只会慈悲。就象当初来京城的路上遇见险些投河的宝凤一向吝啬的青珞竟然倾囊相赠。只因为他从宝凤孩儿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无论如何他不愿那可怜的婴儿将来走跟他一样的路。
“其实青珞嘴上虽然不说他是真的关心你。就说那天赵夫人出了五百两银子要他赶你走他都不肯。你也知道他是多么贪财的人。后来还为你出头险些挨了一顿揍呢。青珞呢别看他表面贪财吝啬、胡搅蛮缠骨子里其实脸皮嫩得紧让他撒泼骂人他如鱼得水让他说几句体己话却比登天还难。”说着说着脑海中浮现出青珞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锦心看着他一副沉醉的模样撇撇嘴:“你看起来到真是他的知己。”
“其实这些你心里早就明白了可是你一直拉不下脸来。”荆如风耐心地道“因为你们向来是死对头你若承认受了他的恩惠就等于向他认输了对不对?”
“你……”锦心睁大了水汪汪的杏核眼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外表看来憨直的人竟有如此敏锐的心思“你知道什么?别瞎猜了。”
荆如风叹道:“我以前也不知道。直到认识了青珞我才知道外表粗鄙的人内心未必粗鄙;外表冷漠的人内心也未必冷漠。受了委屈未必要哭;笑的时候也许心正在流血。因为有些处境是不允许人当哭就哭当笑就笑当说真话就说真话的。”
锦心怔怔地听着他的话细细一想心中竟如有所动。他摇摇头:“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若是多几个就……”
就怎么样他没有把说完。因为他看到荆如风两颊嫣红的模样忽然明白一件事。他凑到荆如风耳边悄声道:“你爱上了青珞了是不是?”
荆如风仿佛被吓住了险些原地跳起来:“你……你胡说什么?”
锦心大剌剌地道:“你就认了吧。论打架我不如你说到这风月之事你比我差远了。我一看你就是一副思春的模样。”
荆如风听他话说得粗俗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别胡说青珞的心不在我身上。”
“是么?”锦心眼珠一转隐隐看到那边有个人影走了过来连忙“哎呦”叫了一声“好像有个东西飞到我眼睛里去了。”
荆如风一怔:“是么?哪里?”
锦心趁机把脸往前凑凑道:“好疼好像是沙子你帮我吹出来吧。”
荆如风不疑有它托起他的脸:“我看看。”
正想瞧个仔细忽听身后一个声音怒气冲冲地道:“你们在做什么?”
六十一
荆如风被这吼声一惊回头一瞧只见青珞正在台阶上一脸的不悦之色。以他的阅历也只能用“不悦”这个词来形容青珞的表情若是换作锦心也许能想出更贴切的例如“捉奸在床”什么的。
他不知道青珞为何着恼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理直气壮地道:“有沙子进他眼里了我帮他看看。”
锦心曼声道:“是啊是啊有沙子进来了。”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可那表情分明就是:没错我们两个就是在做不可告人之事。
青珞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伤都好了是不是?那还不干活儿我说过不会白养你的!”
“是、是、是。”锦心漫不经心的应了就往大堂那边去临走不忘拉着荆如风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好大的醋味儿闻着没?”
一瞥眼见青珞的脸都快跟他的名字一样颜色了锦心的心里得意的几乎要中内伤。暗想:这回让我抓住了你的痛脚正好趁机报仇当我锦心的名字是白叫的么?
喝走了锦心青珞又把矛头转向荆如风:“你倒真不愧是大少爷天天往我这里跑没正事做了么?”
荆如风老老实实地道:“事情是有的可是我不放心你这里怕那赵夫人又来找茬。对了刚才锦心说这里醋味很重你闻到了么?是不是醋缸倒了?”
青珞的脸由青变红偏偏荆如风的表情诚恳无比让他也不能发作深吸一口气道:“没错就是醋缸倒了。我看你闲得没事不如帮我去进货吧。”
荆如风不疑有它道:“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柜台上青珞从夹层中的铁匣子里取出一锭银子道:“正好米也没了你帮忙买一石。一定要城西那间‘亨元米庄’的。”
伙计朱小毛正巧从柜台前经过插口道:“不对啊前两天我才跟胖子进的米这么快就吃完了?”
青珞白他一眼:“这几天客人多当然吃得快。”
又道:“面也要补一些要城北‘何记’的。”
朱小毛又忍不住插口:“小老板咱们家米面不都从亨元米庄进么?”
“客人说何记的面好吃。”说到这里青珞一抬凤眼冷冷地道“你在这里闲磕牙不干活是不是想让我扣你工钱啊?”
“我哪儿敢啊……两位里请!”朱小毛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隐隐听着青珞说“醋要城南‘意生源’的老字号味陈”。心想从城北走到城西再到城南大半个京城都跑遍了荆少爷不到天黑怕回不来小老板这不是存心折腾人么?
荆如风果然到日头落山才回来锦心冷眼旁观青珞那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早被他尽收眼底。心中冷笑看上人家就直说装什么清高?你还当你自己是什么三贞九烈么?
眼看荆如风一脚迈进门青珞正要迎出去他连忙硬生生插到两人之间。“啊呀荆少爷这一路走得很辛苦吧?你看看你脸上还淌着汗呢。来我给你擦擦。”
手才举到半空忽然被另一只手抓住。锦心心想发作了这大庭广众之间撒泼看你丢不丢脸。
正想着只见青珞夺过自己手上的手巾往前一丢那手巾就冲着自己的脸罩了过来。
“刚擦完桌子的烂抹布还去给人家擦脸我店里的名声都被你搞臭了。”
毛巾好像真的有点怪味吓得锦心赶紧跑到后院打了盆水洗脸。他一边洗一边懊恼地想自己一定是流年不利不然怎么每次都被青珞修理呢?
“你这一天戏也做够了到底想干什么?”青珞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正站在他身后。
锦心眨眨眼睛:“做戏做什么戏?你说荆少爷啊我可是不是做戏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