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脚步声的成牧登时寒毛倒竖。
一个闪身，躲在枝干粗壮的柳树后，白袍一反常态地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他偷偷望去，只见原本紧密生长的灵蔓忽然向两边蜿蜒爬行，露出一条窄长的小道，一名头戴牛角虎须面具的之人背着手，沿着小道缓缓走出。
面具人警惕地四下张望，似乎觉得这里本该有人。
成牧紧张到不敢呼吸，见此人虽然面对树林站着，脚步却没有买出园子半步。
面具人的双手从身后现出，一团闪动着棕色辉光的灵力在他两掌间熠熠流动。
冰神是农道中人！
成牧的心“砰砰”狂跳，他吃惊地握着拳头，努力平复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面具人静静地站了一会，见四周无人，很快散去了运起的灵力，指尖一动，两边的灵蔓缓缓回转，重新交错缠绕在一起，封住园子和树林之间的小道。
戴着面具的冰神在成牧眼前消失了。
但他还是不敢贸然走出，屏气凝神了许久，又与甲字号确定那人已经彻底离开，才舒了口气，走出藏身的柳树。
“小牧，吓死虫了，快走吧！”甲字号的传音迅速进入他的神识中。
“这就走。”
成牧没有多作停留，迅速沿着树林离开有悔崖底，回到傅宅小院。
川子还没回来，院子里一片安静，只有那只特立独行的浮耳兽伸着一张呆脸，好奇地望着他。
他回房关上门，闭上眼使劲回想着方才见到的一幕。
冰神是农道中人，怪不得能把魏潜心调走，换上自己的属下。
他能做到这一点，就说明他跟白雾，也就是风神一样，在自己的道派中掌握了实权。
魏潜心是农士品阶，冰神能调动他，至少也得是个农士，或者在职位上高出他许多之人。
会是谁？
成牧低头细想了许久，开口道：“甲字号，你还记不记得，农道文士品阶以上，有哪些可以调动派往其他道派担任掌管之人？”
虫子被刚才的一幕吓得不轻，难得叹了口气：“不知道啊，我在川子离开农道之前就被扔去了荒野，到现在都十几年了。
我在农道的时候，川子他爹还是农圣，不过后来很快就换成那个死变态了。”
也是，川子离开农道都快有七八年了，甲字号走得更早，这十几年农圣易主，少不得发生很多职位变换的事，就算问出了当年的信息，恐怕也算不上什么有用的证据或是线索。
但无论如何，他们在明，我在暗，对我而言这就是最重要的。
只要我能比他们快一步掌握各种消息，不论风神想从我身上拿走什么，我都能有所准备。
他沉吟不语，脑中不断复盘自己这段时间偷听到的，关于七神会的种种信息。
虽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但这样要人命的大事，还是靠脑子记住比较安全。
背了一会，他突然想起自己这几天忙着蹲那名农道掌事，居然把刊刻《异界见闻录》的事给忘了。
他立即走到桌案前，提笔像之前那样写下刊刻、装订之法，使出法术将傅丹枫早就送来的上等笺纸从房间的角落搬出，让院子里的木板开始印制书册。
幸亏今天还早啊。
他抬眼瞥见挂在半空的日头，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看着木板干了会活，他放松地回房写了一盆东坡肘子，一碗冬瓜牛肉汤，一盘虾仁蒜蓉粉丝，坐在院子里悠闲地吃着。
虽然自己没了四感，但也不能失去积极的生活态度。
成牧夹起一只细腻软滑的虾仁塞进口中，院子外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疑惑地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傅家偶人站在木桥下，对着自己拱手道：“成公子，农道派人来取书了，眼下就在正堂上，傅先生请你速速准备好，他们马上就会过来取。”
成牧张着嘴惊讶地“啊”了一声，扭头看见满院子才刊刻了一半的书册，无奈地扶扶额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吃个饭的时间都不给我啊。
他放下筷子，对偶人道：“多谢小哥传话。”
偶人拜了拜，很快离去。
成牧立即从石凳上跳起来，凝聚神识对还在辛勤劳动的书版们甩过去一句“搞快点”，大步奔到墙角，翻开一部已经做好的书册检查了片刻，见没有什么异样，才重新放回去。
他又想起川子设下的法术罩，怕等会来人太多不好进院，便催动灵力一挥手将它撤掉。
最后一部书册堪堪飞到墙角堆好的瞬间，一阵商业互夸从木桥那头传来。
“没想到我竟然还有这般荣幸，能亲自到先文圣的住所瞧上一瞧。想我还是个孩童的时候，便经常听说先文圣曾经在异界游历，写下诸多传颂后世之作。
只可惜我农道中人无缘得见，后来我得了这个来乾元谷当差的职位，心中甚是欢喜啊！”
“毛掌管谬赞了，师父他老人家一向不在意这些身外虚名，只希望他留下的诗词句能够让文道中人潜心修习。”
“傅山长说得很是，修习法术乃中州人人之大事，自然是一等一要紧的。”
成牧回头一看，傅望明领着一名穿着农道掌管服的年轻男子正迈步登上木桥。
这不是，他吗！
成牧大吃一惊，没想到上午才去偷听了他和冰神的谈话，下午又在自家小院里见到了他。
那人眨眼间走到院子前，成牧连忙躬身迎出，抱拳道：“拜见傅山长，拜见……”
“这位是农道在乾元谷的新任掌管，毛羡，毛掌管。”
成牧一愣。
毛羡？毛线？
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有语言学和社会学的双重意义啊。
他大声道：“拜见毛掌管！”
毛羡连忙回礼，含笑道：“成公子，说起来，在农道所有人中，我是第一个读到你这部《异界见闻录》的。”
成牧立即摆出大吃好几惊的神情。
毛羡继续笑道：“当时你这部书有太多人读，文气在街市上翻涌不已。我好奇得很，就跑过去打听了一下，发现这部书连我这个农道人都可以读，读完之后，更是增加了不少灵力。
此等好书，又能助人了解幻境，又能帮人增长灵力，怎可让你们文道独有？我当然要想着点我道派子弟了。”
毛羡语调轻松，说话间玩笑不断，听得随他一道来之人哈哈哈大笑。
成牧也配合着哈了好几声，看着对方像头一回见到陌生人那样，努力聊天调节气氛，心中暗暗一笑。
毛羡啊毛羡，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