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面颊突然被人轻轻碰了碰,苏策拿出绢帕,替她擦了眼泪。
宁兮瑶现在连动一下都觉得累,只能任由他动作,一旁的人见了,疑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苏策自然地接过话,“内子想起了当年与我成婚之时,有些感触罢了。”
“哎呦。”大娘感叹道:“小夫人好福气,有这么疼你的郎君。”
宁兮瑶憋的都快炸了,谁嫁给这个畜生纯属上辈子作孽这辈子眼瞎,她才没有呢!
苏策细致地将她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一面解释道:“内子身子孱弱,让诸位见笑了。”
可普罗大众最是喜欢看这种场面。
一个年轻的妇人一脸向往地道:“小郎君真是情深,不离不弃,不像我家那口子,成天就知道喝大酒。”
正在倒酒的她家男人:……兄弟别卷了行吗?
就在此时,宁世清走了过来。
宁兮瑶顿时绷直了脖子,死死盯住他,如果眼神有声音,那一定是震耳欲聋……
“亲哥!看我!我在这!”
可惜,宁世清明显心中有事,并没有过多留意他们这对恩爱夫妻,只是站在旁边,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假笑,“招待不周,见谅。”
宁兮瑶差点窒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抬起了手,颤颤巍巍指向他,宁世清一回头,正好撞见,谁知苏策伸手握住了她,笑着解释道:“内子想祝二公子与夫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啊。”
宁世清了然,甚至还对她拱了拱手,“多谢二位。”
然后人就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宁兮瑶感觉自己快吐血了,她此刻如果能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打死苏策,同归于尽也行。
她不甘地往里看,直到一个身影撞进了她的眼帘。
楚云漾每一次见她爹娘,似乎都穿着常服,怕他们不自在,而今日许是为了给宁家撑场面,他特地穿上了龙袍,依旧是俊美无俦。
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瘦了,几日不见,他竟然多了股颓靡的气质,眼睛似乎都凹下去了。
心中无端涌起一股酸,直接卡到了嗓子眼,化作了生理性的疼痛,宁兮瑶开始干呕。
苏策细心地照料她,在她吐的正起劲的时候,突然听见刚才说话的大娘惊叫一声,“哎呦呦,小夫人,你别是有了吧?”
“呕!”
她吐的更来劲了。
谁知苏策却回道:“正是,对不住各位了。”
“没事没事,哎呀,有孕的妇人都是这样的。”
“快,给小夫人盛碗汤。”
“小夫人想吃酸的还是辣的?这都有。”
群众的热情,还有苏策虚假的笑脸都让她无比疲惫,一阵晕眩袭来,宁兮瑶终于扛不住,闭上了眼睛。
苏策则起身,扶着她道:“内子疲倦,先走一步了。”
一面带着她往外走,宁兮瑶迷迷糊糊的,可一股悲伤笼罩着她,好不容易见到了,又要回去……
“等等!”
声音如平地响雷一般,炸得她瞬间清醒了。
“二位留步。”
明黄色的身影站在离她不足三米远的地方,楚云漾看着她,面色不辨喜怒。
可是该说不说,苏策心理素质确实过硬,笑容晏晏地道:“草民见过皇上,内子身体不适,不能行礼,请皇上见谅。”
一旁,宁世镜也跟了出来,伸着脖子打量她,肉眼可见地有些失望,“皇上,这是来赴宴的宾客。”
“朕知道。”
嘴上这么说着,可楚云漾的眼神却一刻也不离,不知为何,眼前的妇人分明与宁兮瑶没有半点相像之处,可就是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宁兮瑶疲懒,所以走路时总是趿着鞋,脚也不肯抬高,经常被绊倒,他还取笑过,而方才这妇人行走的模样,竟然很是相像。
“请郎君带着夫人过来。”
楚云漾下了命令,宁兮瑶心头一热,明显感觉苏策捏着她的手加重了力道,“回皇上,内子有孕,呕吐不止,怕污了贵人的眼。”
可楚云漾越发坚持,“带过来。”
“是。”
宁兮瑶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只要离得近些,她可以故意摔到谁身上,把脸上的黄粉蹭掉,这样就会被认出来了。
这种倒霉事选谁好呢?
她二哥今天定亲,暂且放他一马。
那就是她大哥了,谁让他刚才没认出来呢?
可还没等侍卫沾到她的边,突然有人冲到了皇帝身边,将一幅画递给了他。
离得远,她看不清画的内容,可皇帝的脸色明显变了,不止是他,宁家的人都沸腾了。
皇帝扭头就走,宁世清紧随其后,宁世镜和陈思更是齐刷刷把红绸交给宁夫人和宁致远,扭头就跑。
“哎!”
宁夫人焦急地跺脚,“臭小子,思儿,你们不定亲了?”
“娘,你跟爹留下吧!”宁世镜头也不回地吼道:“思儿已经是咱家媳妇了,跑不了,今日就当给您和爹办酒席了!”
陈思被他拉着手,一顿疯跑,却也知道不给点反应不太好,于是回头喊了一句,“对不住,诸位……吃好喝好!”
一瞬间,定亲宴的主角全不见了。
宁兮瑶心里那根弦咔嚓一声,断了。
为什么?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画,竟然能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她想不明白,苏策却打断了她,温柔地道:“走吧,夫人,咱们回家。”
公子如玉,黄粉也掩不住非凡的气度,可宁兮瑶觉得这就是世上最他妈可憎的人了。
南大街。
疯跑的几人终于在一处住所前停下了,陈思有些喘不匀气,宁世镜有些抱歉地扶住她,“没事吧?都怪我……”
“没有。”陈思气喘吁吁地倚在他身上,“你刚才要是不带上我,我定要跟你算账。”
“看这个。”
宁世清展开画轴,指着上头的人道:“这就是妹妹,看见没,这颗痣,妹妹有一颗一模一样的。”
楚云漾立在众人前头,冷声道:“开门。”
“是!”
一声令下,几个壮硕的侍卫直接撞门,破旧的木门哪里能抵得住,三两下就倒了。
众人一拥而入,楚云漾大步流星踏入里间,等看清了屋中的情形时,心都凉了半截。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犹如即将枯竭的泉眼,“把他放下来。”
身后,宁世清和宁世镜冲了进来,却也愣住了。
宁世镜下意识挡住了陈思的眼睛,“别看别看。”
侍卫上前,把悬在梁上,已经凉透的人放了下来,而后四处搜寻,不多时,一人捧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并着几张纸走了过来。
楚云漾一见那衣裳,竟不由自主夺了过来,死死捏在掌心。
织金镂花,细碎的金线海棠,上头还沾着血和灰。
这是,宁兮瑶走失那日穿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