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毒不丈夫。
梁王经历了震惊、沉思、醒悟等一系列情绪过后，终于看向了他，“你的算计没错，理应如此。”
苏策恭敬地行了一礼，“草民不知内情，给王上添了麻烦，如此也算弥补一二了。”
跟聪明人说话有好处，话虽如此，可风险暂时没有，甚至还有不少的好处，梁王也就借着台阶下来了，“苏卿也是一心为了本王考量，至于这不察之罪，也罢了，公主这条命本就是你捡来的，如今为了你消耗了，也算公平。”
说完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们夫妻一场，就由你去送送她吧。”
苏策深深行礼，“是。”
三言两语间，一个人的性命就这么被决定了。
而此时的齐玥并不知情，只是躺在榻上。
油尽灯枯。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消逝，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惧。
即便是死，她也不想死在这陌生而恐怖的异国。
年少时愚蠢无知，甚至想为了一个心里没有她的人离开故土。
而今，因为一个同样心里没有她的人，消耗了大半条命去。
想来简直可笑。
齐玥在榻上，渐渐流下了泪水。
而一旁的侍婢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人每天不哭几次都不正常。
不仅如此，侍婢还讽刺她道：“夫人，您就别哭了，您病成这样，难道还能一直霸着爷们不成？您夫君纳新人，那是迟早的事，您就别哭了。”
众人都以为她闷闷不乐是因为苏策纳了新人。
可实际上，最开始她是不忿，她和宁兮瑶，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皇后，谁也没比谁低贱，凭什么她就要做宁兮瑶的替身？
而如今，她只觉得宁兮瑶可怜。
在她陪伴苏策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能感受到苏策对宁兮瑶病态的爱，如今宁兮瑶落在他手里，她只觉得可怜。
谁愿意待在一个疯子身边呢？
她有些心烦，勉强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可不多时就被人扯掉了。
侍婢们涌进来，三下五除二扯了她的衣裳，替她收拾打扮。
齐玥都快木了。
每次有这种事，她就知道，是苏策进宫来了。
而她又要配合苏策在众人面前演戏，又要按照梁王后的指示套他的话，还要小心不能激怒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这样的日子，磨得心都麻木了。
很快，她被拾掇干净了，能见人了，侍婢兴许是看她没什么血色，便替她涂了些口脂。
大红色。
衬着齐玥羸弱的面孔，竟有几分凄艳。
她照旧被安置在一间屋子里，齐玥太过虚弱，以至于没有发现，这并不是平日里接待苏策的那一间。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随后听见了一声轻唤，“齐玥。”
她愣住了。
不是阿瑶，不是苏夫人，而是齐玥，她原本的名字。
齐玥转过头，门口刺目的日光里，苏策朝她走了过来。
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只是她看不清楚。
她没作声。
“公主，许久不见了。”
苏策落座，看向她道：“看起来倒是好了些。”
齐玥从不愿与他对视，是以总是低着头，苏策根本就没看清她的脸，方才也不过是客套。
“你来做什么？”
齐玥说道：“不是都已经得偿所愿了吗？”
苏策似乎是笑了一声，“托公主的福，苏某的确称心如意了，不过，有件事一直没有解决，所以很是忧心。”
说着，他便朝齐玥走了过来，齐玥下意识地往后躲，“你做什么？”
“杀你。”
苏策半点都不掩饰，“而今你活着已经没了用处，只会碍眼，唯有你死了，才能有些作用……”
齐玥好歹也是王室中人，三两下就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有了宁兮瑶，还要来见她。
齐玥感觉到无比疲惫。
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是以她也不躲了，毫不反抗地站在一处，甚至抬起了头来，盯着苏策手里的白菱，说道：“动手吧。”
她的态度让苏策有些惊讶，而令他停滞的，则是她抬起来的那张脸。
实则齐玥原本生得与宁兮瑶并不十分相像，若说宁兮瑶是一丛幽兰，齐玥则是赫赫扬扬的牡丹，气质截然不同。
而齐玥在他身边待了许久，被他刻意按照宁兮瑶的模样调教，就像是被按进了模子里，一日一日的打磨，修缮。
进了宫，侍婢们也以为她从前就是这样，所以妆容衣裳也不曾变过，再配上这一脸病气……
眼下的她，是与宁兮瑶最为相像的时候。
尤其是看着他的眼神，无畏，甚至还带着些许鄙夷。
苏策身子一僵。
不过很快，白绫便绕在了齐玥脖子上，一寸一寸收紧。
此刻，齐玥竟然闭起了眼睛。
苏策脑海里突然蹦出了宁兮瑶的模样，她拒绝与他说话时，就会闭上眼。
还有这唇上的一抹红……
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苏策呼吸急促，勉强收紧片刻，齐玥面色通红，终是昏厥了过去。
他无暇回顾，只是匆匆收起了白绫，对门外的侍卫们吩咐道：“夫人昏过去了，你们把人带回去。”
“是。”
按照商定好的，他的“夫人”齐玥是在睡梦之中突然发病过世的，无人会怀疑。
齐玥被人抬回了寝居，苏策则匆匆出了宫，心神不宁地回到了苏宅。
一进门，就瞧见宁兮瑶立在一株梨树下，洁白的花瓣飘了一身。
他上前死死拥住人，似乎是想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宁兮瑶察觉他不对劲，挣扎起来，“疼，苏策，你松手！”
她一喊，苏策似乎醒了神，动作也轻柔了几分，宁兮瑶挣脱不得，只能任由他抱着。
突然，她发现苏策的手指上似乎沾上了一抹红。
并非是花朵或者糕点的颜色。
那样鲜亮的红，只有女子的口脂或胭脂。
苏策是个老病娇，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谁不要命了去占他的便宜？
那这痕迹，只有一种可能了。
宁兮瑶心神一凛，他去见齐玥了。
这时节，他去见齐玥做什么？
偏偏赶在她入宫前一日，分明是不想让她见着齐玥！
口脂印在这个位置，除了那啥，难道他丧心病狂掐人脖子了？
宁兮瑶想得心都凉了半截，人该不会是被他杀了吧？
看他这个反常的模样，越看越奇怪，于是她推开了苏策，斩钉截铁地道：“你现在就送我入宫。”
苏策似乎有些晃神，“现在？”
“立刻，马上！”
宁兮瑶急了，“不然你就别想成婚！”
她喊了起来，墨松听见动静，立马赶了过来，赔着笑脸道：“姑娘，这个点，宫门都下钥了，您进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