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静女这次醉酒倒是没有折腾齐颜,她醉的太沉一上轿辇就睡着了。
齐颜只是将她抱上马车,然后背回正殿。
齐颜为南宫静女拉了拉被子,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和因不适皱起的眉,怔怔出神。
小蝶如果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在看到吉雅的那一刻,齐颜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一件事。
那位草原的带头人为何会打着自己的旗号?
当年的阿古拉根本没有吉雅说的那样神奇,正好相反:因为自己的母亲是渭国人所以她在族中的声望并不高。
唯一能让人稍微高看一眼的,大概就是可以与马儿沟通。
吉雅敢这么形容,或许是因为三分之二的草原人已被渭国人坑杀,阿古拉昔年的事迹也无迹可寻了。
如果某位草原人真想借撑犁部造势,还不如扛起自己父亲的名号。可对方偏偏选择了八岁就失踪的王子……
原因只有一个。
那人在用这样的方式寻找真正的乞颜阿古拉!
谁会这么做?答案一目了然……
时隔多年,在除了自己的亲人,还有谁会牵挂着她?
巴音,原来你还活着……
齐颜独自回到偏殿,脱下衣袍坐到浴桶内,抚上胸口那个栩栩如生的狼王图腾,湿了眼眶。
十一年了,自己宁可冒着危险也不肯洗掉这最后的痕迹,便是在盼着这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
巴音还活着,吉雅也出现在了,昔日草原的年轻一代陆续出现,那么……
自己的妹妹是否还活在某个角落?
巴音把事情闹得天下皆知,自己的妹妹是否也听到了消息?
分开那年,小蝶才五岁。
齐颜害怕时间太久小蝶忘记了她这个哥哥的容貌,唯有这个乞颜家代代相传的图腾能帮助她们相认。
齐颜将额头抵在了桶沿上,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与木桶内的热水融为一体,失了踪迹。
十一年,她一直希望小蝶和巴音还活着。只是这份希望太渺茫,渺茫到齐颜不敢面对。
甚至,在见过渭国人如何对待草原战俘时,她残忍的希望他们已经死了。
齐颜无法想象那么小的两个孩子成为战俘后,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日子。
听说有人打着“乞颜阿古拉”的名号起义时,齐颜本能的否决了巴音这一可能。
只是害怕若自己猜错,无法承受希望破碎后所产生的绝望。
她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即便是看见光明也不敢接受。
齐颜抓过湿净布捂住了嘴,可细碎的哭声还是溢了出来。
吉雅的出现,真的是吓到她了。
她从未想过暴露会来的这么快,她不怕死、只是害怕自己卧薪尝胆谋划了十余年的路被生生斩断。
齐颜还记得,自己上次哭泣是在会元开榜那日。
那天她特意煮了两碗母亲最拿手的素面,吃过后便暗暗告诉自己:巴音和小蝶已经死了……
她还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落泪,今后的路再不允许她软弱。
可她还是哭了。
齐颜抱住自己的身体,缩进了热气升腾的水中,却还是感觉很冷,发自内心的寒意。
宫宴上发生的事情让她惊魂未定,一回忆起当时的画面就会忍不住发抖。
可是这份不安却无人分享,更不会有人为她抚平。
她只能缩在热水中,颤抖着拥抱自己、无声的流着眼泪。
齐颜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人物,她的名字叫乞颜阿古拉。
是一位不得已披着男子身份,十九年不能脱下的女子。
她会害怕,会无助、会哭泣。
她从不是什么经世奇才,甚至是有些“愚笨”的人。
……
齐颜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找来剪刀将换下来的衣服剪了个稀烂。放下剪刀,将碎衣服随手丢在地上。
南宫烈的触碰让齐颜恶心,那个蛇蝎般的男人,不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齐颜在桌前枯坐良久,转头看了看铺好的床铺,却起身走了出去。
听到声响夏荷从耳房走了出来,打了一个万福:“驸马爷这是要去哪儿?”
“我有些不放心殿下,可否劳烦夏荷姐姐陪我走一趟?”
“是。”
夏荷行在齐颜身侧,将灯笼放的很低。
殿下吩咐过:驸马爷夜不能视,晚上伺候的时候不必拘泥礼节。可以在驸马爷身侧执灯,必要的话要搀扶前行。
一轮孤月悬在中天,让周围的星辰显得有些暗淡。
夜里,蓁蓁公主府整条街都有侍卫巡逻,很是安静。
理智告诉她:应该回偏殿去,可双腿却再次迈开的步子。
秋菊见齐颜去而复返,颇为意外:“参见驸马爷。”
齐颜沉默片刻,用商量的口吻说道:“秋菊姐姐,我今夜想在正殿留宿,不知可否通融一次?”
秋菊有些为难,齐颜轻叹一声:“罢了,我还是回去吧。”
“驸马爷请留步!”
秋菊咬了咬牙:“明日还请驸马爷与殿下禀报一声。”
“这个自然,多谢秋菊姐姐。”
秋菊点燃红灯挂到了殿门口,只因她感受到了自家殿下对驸马爷的感情,才敢如此。
婢女无权替主人做任何决定,但揣摩主人心意做些顺水推舟的事情,即便是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
只可惜春桃一直学不会这一点,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想到故人秋菊有些黯然,请安告退。
齐颜吹熄了灯,躺到了南宫静女的身边。
对方睡的很沉,呼吸均匀、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酒气。
同样都是酒气,南宫烈身上的就令齐颜作呕,南宫静女的却让她心安。
齐颜轻声唤道:“殿下?”
没有应答,她转过头看了一会儿,悄悄的往南宫静女那边挪了挪。
如此反复了数次,直到将对方拥入怀中。
齐颜心满意足的发出一声叹息,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和气息,萦绕在心中的惊恐和不安终是得到了慰藉……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卑鄙:一边谋划着让南宫静女家破人亡,此时利用对方来安慰她不安的心。
可齐颜实在是太累了,已无力再去思辩,拥着南宫静女闭上了眼睛。
南宫静女的体质特殊:好饮而量浅,若醉的太沉反而会醒的很早。醒来后再睡个回笼觉,包管精神百倍。
东方刚刚露白,南宫静女便睁开了眼睛。
看到近在咫尺的齐颜疑惑的眨了眨眼,感受到二人的状态后,心跳加快。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动,连呼吸也放慢了节奏。
慢慢地转过头打量了一番:自己还睡在专属的位置上,那么是齐颜主动“贴”过来的吗?
想到这里,南宫静女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的目光扫过齐颜墨色的眉毛,长而密的睫毛、看到对方左脸上颜色淡了些,却依旧醒目的疤痕时,目光愈发温柔。
这样一个孱弱多病的书生,面对发狂的玉花骢所表现出的镇定和勇敢,不知要胜过多少比他强壮的人。
想到这道伤疤是为了保护自己才留下的,南宫静女的心一片柔软,目光痴痴地缠在齐颜的脸上。
突然!她看到齐颜的耳垂上有一个凹下去了小孔,身体一僵。
这……这是女子才会有的耳洞?
南宫静女的指尖发凉:这人……不可能是女子的!自己是看过他的身体的……
她盯着齐颜的耳洞生怕自己看错了,迟疑的按上了齐颜的胸膛,抓了一把,平的。
南宫静女长吁一口气,却还是有些疑惑。
这一抓却把齐颜给惊醒了。
齐颜睁看眼睛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南宫静女脸上的表情复杂,双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揉了揉?
齐颜的心头一紧还伴随着某种不明的情绪,用略带慵懒的语气唤道:“殿下?”
“啊!”南宫静女叫了一声,收回了手。
“殿下在做什么?”
南宫静女的秀脸红透,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抓了个现形!
齐颜不会认为自己在轻薄他吧!?这要她怎么解释!
“殿下?”
南宫静女支吾半晌,索性把心一横,问道:“你怎么会有耳洞?”
齐颜的目色一沉,不过这个理由她早就准备好了。
“臣儿时体弱多病,民间有一个说法:起个贱名会好养活一些,父亲就给我取了乳名叫铁柱,希望我的身体如名字一样经得起打磨。只可惜病弱的体质并未因此好转,村里的老祖说把我当成女孩子来养也许有用。母亲就为臣扎了一个耳洞还戴了几年的耳坠,身体果然好转。不过村子的孩子为此嘲笑了臣很久……”
齐颜越说越低落,仿佛是觉得南宫静女也嫌弃她。
南宫静女回到齐颜身边,抬起手捏住了她的耳垂:“本宫不知道民间有此风俗,你不要多想。原来这个耳洞有这么神奇的作用啊。”
齐颜看着近在咫尺的朱唇一张一翕,呼吸一滞、拉开了二人的距离,转过了身。
南宫静女坐起,碰了碰齐颜的背:“你生气啦?”
“没有。”
“那你转过来嘛~。”
齐颜迟疑片刻还是依言转了回来。南宫静女敏锐的捕捉到齐颜表情中的不自然,心中涌出丝丝甜蜜。
她躺了回去,将手搭在了齐颜的腰上,闭着眼睛说道:“天色尚早,我们再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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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的更新到了,有点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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