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簌簌接过顾尔递过来的第二杯茶,正想递给花为崇,便听花为崇别过头对身旁的老內侍说:“都赏。”
花簌簌还楞在原地,眼看着老內侍眼神一瞥,示意顾尔将自己带回了座位。
“小殿下呢?”
顾尔答:“小殿下多半是去找太子妃了。”
花簌簌点了点头,将茶杯轻轻放于桌案上,嘟囔了一句:何必强求。
顾尔未听清,以为是在对自己说话,“公主是有什么吩咐奴婢。”
花簌簌答:“无事。”
说话间,金桂子带着帝后送给太子的生辰贺礼姗姗来迟。
冷面如常:“奉皇上皇后之命,恭贺太子殿下生辰。”
太子忙去迎,说道:“儿臣多谢父皇母后恩赏。”
一顿寒暄,太子身旁的来內侍早就妥帖地安排好一切,只待其落座。
金桂子飞快地扫了扫殿内众人,其中陪着脸谄媚有之,不屑有之,恍若如常有之,他见惯了这些,早就不放在心上,视线到了那叶公子身上稍作停留了片刻,很快又收了回去,掩住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兴奋。
丝竹又起。
在老內侍的示意下,婢女们端着各色佳肴美酒翩翩而至,殿内也多了几分温情。
众人疲于应酬,联络感情,结交新贵,忙得不亦乐乎,闻喜性子讨喜,又身份尊贵很得官家夫人和小姐喜欢,也不得不与他们推杯交盏几回。
只花簌簌一人与这喧嚣格格不入。
那些小姐夫人平日里碍于她的身份称她一句公主,却从未真正的将她视为公主,她们信奉着高贵典雅,天生排斥与自己不同的一切。她们从不表露出一丝的不匹配身份的话语与行为,只是互相从对方眼神中默契地疏远。
每每这时,花簌簌都有一种自己低如尘泥,低贱卑劣的错觉。
她不害怕被排斥在外,毕竟她也并不喜欢她们。
只是往后那么些年,她有些害怕,怕一直是自己一人,又怕终有一日不是一人。
顾尔看出了花簌簌兴致缺缺,提议去园子里透气,花簌簌答应了。
一出门,迎面一阵凉风清醒了花簌簌。
花簌簌长长地舒了口气,再怎么逼迫自己也终究无法改变自己的本性,一想到往后余生日日要如此,亦或者比这更难熬,她就觉得无力。
迎面走来一婢女,捧着一束娇粉的芙蓉花,“见过贵人。”
那婢女容貌尚算清秀,唯独声音清脆婉转,让人平白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花簌簌笑着说:“不必多礼,这芙蓉倒是生的极好。”
“贵人也喜欢芙蓉?奴婢的爹爹闲来无事就爱摆弄这些,贵人喜欢那便送贵人了。”
说完,那婢女递了几枝给她,花簌簌还未反应过来,婢女又将花塞给了顾尔,便离去了。
“这脾气倒是很合我心。”
见顾尔未回应,花簌簌回头看见顾尔若有所思的样子,轻轻推了推她。
“顾尔怎么了?”
顾尔这才惊醒过来,忙说:“无事,对了公主,如今这气节虽然还未入秋,但是夜晚到底还是有凉意,奴婢去为公主拿件披风吧。”
“也好。”
顾尔说:“公主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回。”
顾尔走后,花簌簌也不敢走远,怕她回来找不到自己,便在原地绕着院中那颗古书打圈一般走着。
她想起了以前看的画本里看的,此刻是偷听和撞破奸情的最佳时机。
天公作美,心想事情。
就这样灵验了。
假山那头正好是两男子在低语着,她离得远又被树木遮挡着,即听不清又看不清。
正要转身离开,便听其中一人高声说了句:“商克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声音她熟悉极了,话中还带到商克微,不是柳扶风是谁。
“柳三你既然不怕旁人听去,那我就直说了,我确实答应过只要你今日陪我赴宴,就将这玉蜘蛛送给你,可我现在反悔了。”
“你别欺人太甚!”
商克微漫不经心地说:“别急啊,这玉蜘蛛先放我这里,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人,你去见了他,我们再谈。”
柳扶风冷声说:“你以为我还会再受你诓骗戏弄?”
“除了信我,你还有选择吗?你爹柳太傅一己之力让柳家从寒门一跃成为高门,你大哥柳趁风十四中举,十七岁便考中进士,前途无量,他们二人于正平十年相继离世,你柳家早已式微。你二哥柳濛弃官从商,偏偏遭遇山贼,于正平十三年离世。而你自小醉心书画,本没有相争之心,却只能逼迫自己支撑起柳家。”
柳扶风眉头紧皱打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商克微却未理睬柳扶风,仍然顾自说道:“你挣扎数年,靠着劝服公主和亲换来了一个无实权的三品尚书之位,却运气极差,偏偏遇到了政敌争权,须臾之间,你柳家御赐牌匾被夺,你被贬为民,与你交好的郑宴充军,其父郑临贬为同州知州。柳三,你不觉得你柳家太过倒霉了吗?”
柳扶风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什么人!”
商克微一改脸上的平静,猛地看向假山处,眼中透露出森然的凉意。
花簌簌本想离开,可又像画本里写的一样,偷听一定会踩到什么被人发现。
正想转身离去,却被人从背后击晕。
失去意识前,花簌簌第一时间不是担心自己安危,而是想着回去就把画本给扔了。
柳扶风跟随商克微快步走到假山处,见假山脚下不引人注意之处掉落了一株小珠花,他突然想起花簌簌今日就戴了这样子的珠花,见商克微还在四处搜寻人影,没有注意到,忙将珠花踢进了草堆中。
商克微从袖口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了柳扶风,说:“我同你说你不相信,那你便去听听他的话。”
说完,便转身离去。
柳扶风松了口气,随后翻出草堆中的珠花,心头闪过一丝慌乱。
回至殿内,柳扶风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花簌簌的方位,空无一人的座位加重了他的忧心。
可他毕竟身份低微,商克微又在自己身旁,他不能表露出什么,只能强行驱散自己脑中不好的想法。
还好,顾尔在她身旁,想来应该无事。
被委以重任的顾尔此刻被黑衣人纠缠,难以脱身。
先前那婢女借着送芙蓉花时,手腕上露出了淮王府的标志,她以为淮王又有事情吩咐她,便借口拿披风去。
谁知那婢女将她带至府内僻静无人出便飞快离开,顾尔心知不好,正要离开,却被突然出现的蒙面黑衣人纠缠住。
淮王手下玄字号的杀手,都是长相平平、武功平平但却精通暗器,轻功上佳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出其不意一举将人击杀,若是硬碰硬的话只有她们吃亏份。
顾尔深知,以这黑衣人的武功在三十招内就能将自己击杀,如今她丝毫无损,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要拖住自己。
她脑中忽然闪现一个念头,下意识地说了出来:“楚间。”
黑衣人一滞,慢了一掌。
赌对了!
顾尔眼中闪现过一丝欣喜,趁着楚间出神的那片刻飞身逃离了出去。
此刻,顾尔心中侥幸地盼着花簌簌等不到自己回了殿内,她加快脚步赶至殿内,见到空荡荡的座位,心头一凉。
不能惊动殿内的人,可现如今谁还能帮自己?
耳旁突然传来闻喜的笑声,顾尔眼睛一亮,县主与公主还算交好,想来她应该不会拒绝。
“你说什么!”
熙攘的殿内一瞬间安静下来,闻喜面上一红,摆手说道:“无事,无事。”
那些人听完,虽然有疑虑但是还是忙着推杯交盏。
闻喜见无人注意自己了,压低嗓子说:“我也没办法啊。”
顾尔焦急地说:“县主不如借我几个婢女,许是夜深迷了路。”
闻喜一口应下,将身旁四个婢女一起指给了顾尔。
叶公子耳力向来好,从二人话语中便已然猜到七八分,又抬眼看见对面空着的座位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叶公子是要去哪儿?”
那叶公子睨了一眼身旁的婢女,说:“不必跟来,我去去就回。”
婢女犹豫了片刻,只能点头应下。
比起殿内的熙然,即使有三两的婢女匆匆走过,也妨碍不了殿外的清净。
顾尔带着四个婢女围绕着假山四周打转,那叶公子沉思了片刻,留下了一个不屑的眼神,转身朝太子府正门方向走去。
今日太子府宴请宾客,虽说守卫严备,但有两处地方还是容易被有心人钻空子,一是后厨伙房处,二是就是人来人往的正门了。
若是他的话,要将一女子带出府,必定要先让其昏迷不醒,否则那女子随便喊上一声就会暴露自己的踪迹。
再者,要将一昏迷不醒的女子送出府去还不惊扰府内的侍卫,伙房人多口杂既是最佳隐蔽之所,又是最容易暴露之所。
所以,将人从正门光明正大的将人带出去,再用一顶软轿或是马车带离,就连心眼再多的人也很难想到会有人在太子府邸劫走公主还走了正门。
走至游廊,果然看到一婢女搀着一妇人打扮的女子正朝大门走去,隐约还能听到门口的管家询问具体情况。
那婢女说:“我家夫人不胜酒力,便先行离去,只是还未来得及转告我家大人,有劳管家代为转告,多谢。”
管家自是一口答应下来,“不知你家大人是哪位大人?”
婢女回:“是翰林院学士夏章,今日身着一浅绿色袍子,很是好认。”
那叶公子听了二人的对话眉头微微皱起,不对劲,很是不对劲。
“好一招声东击西。”
就连他也被骗了。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劫持公主的人应该是分为两路,一路明晃晃地从正门走出去,还生怕管家记不住她们二人一样,又是将身份告知,又是将衣着打扮告知,若真是中了她们的计谋,一圈查探下来早就失了先机。
那叶公子随手拉住一个从自己身旁经过的內侍,“去告诉你们的太子,要想救你们的公主,必须将府内所有出口全部堵死。”
说完,飞升一跃腾空而起。
內侍愣了愣,待明白过来他的话脸色瞬间煞白,手脚并用奔向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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