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管事的朱婆子办事勤快麻利,又天生一副笑脸,本应被提上去作为主子们贴身伺候的管事婆子的,偏偏长了一副出了名的石磨撵过的嗓子。
“哟,这是怎么了。”
粗糙的嗓音一出,身穿灰色麻衣的男子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扶着身旁之人的手更加收紧了些。
“朱婆子,俺们是来送菜的,本来早就该走的,钱管事拖着喝了两杯,说要让俺们一起沾沾喜气。”
朱婆子上下打量了二人,说:“从前我怎么没见过你俩。”
“送菜的杜二是俺们爹,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头疼地下不了床,只能俺们兄弟俩送了。”说完还摸着头憨憨地笑了笑。
朱婆子见状疑心也去了大半,“往后送完菜就得快些走,这才符合规矩,要不是今天主子寿辰,你们俩怕是非要挨上几板子不可。”
男子忙点头应下,“晓得了,晓得了。”
“吱~”
一声尖锐又短促的声响,猛烈地将天空生生地划了道口子,随后又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是鸣镝。
它从不轻易出现,上一次还是前朝废太子逼宫之时。
朱婆子刚在怀中摸索的手短暂的僵持了须臾,一改刚刚的和善面容,严肃又忌惮地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孔。
那身穿麻衣的男子眸光微闪,很快又陪着笑脸问道:“朱婆子刚刚那是什么?可是发生什么了?”
“去去去,太子府的事你们都敢打听,你们是嫌脖子上那玩意儿呆够了是吗?!”
男子弯着腰,不住地赔着不是,但是手却不如那人面上那般老实。
屋檐上吃了不少冷风的蓝袍男子勾了勾唇,咬了咬牙说了句:“又是你。”
话音刚落,拔剑刺了向了穿麻衣的男子,凛冽的杀意让那麻衣男子刺出去的匕首强行换了方向。
“啊!”
后厨众人惊慌失措乱做一团,朱婆子得知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吓得双腿发软,强撑着逃离远二人,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里衣早已湿透。
“夜!云!天!”
麻衣男子眼中滔天的恨意熊熊地燃烧着,是以出招招招狠绝,势要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是我,好久不见啊,云青山。”
而夜云天也就是那叶公子如同他轻松的话语一般,轻而易举地就能破解对方的招式,一会儿刺开云青山的衣带,一会儿又用剑打他的脸,不像是比武,更像是在戏弄他。
认清这个事实后,更让云青山怒不可遏,他脑中又浮现出了那抹强撑着的笑容,那么脆弱,那么凄美。忽地画面又转到床沿一串正在滴落的红色血珠上,无声地滴落,无声地断裂,猛地砸在地面,发出微弱的声响却足够震撼,,很快这抹痛意融入到地面上的血海中,生生将他的心撕个粉碎。
“你是赢不了我的,你心早就乱了。”夜云天如是说道。
云青山知道,可他还没绝望,想来楚间也听到了鸣镝声,不出意外,能在东宫六率前赶来,那样他还有些许胜算。
被寄予厚望的楚间匆匆赶来时云青山早就身上挂了不少彩,云青山的身手怎样他最是熟悉,虽不及他,但是那么短的时间,就能将云青山压制成这样,且看那人还未全力应对,楚间心知有多么棘手。他未曾犹豫,只是握紧了剑柄,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楚间一出手,云青山果然就轻松了不少,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今日就算拼尽所有也要将解言的妹妹送出去。
太子的贴身內侍听了报信,带着府兵匆匆赶来,饶是他经历过了两朝风雨,看到倒在地上的公主,还有扭打一团的三人时还是没了主意,只是招手让府兵拿着兵器严阵以待。
一个是皇宫内的禁军,一个是国舅,还有一个是求亲的夏国储君,一个是和亲的公主,內侍赶忙回去禀报太子花为崇。
殿内众人早就听到鸣镝声,丝竹歌舞未停,可却越发显得殿内安静。
花为崇脸色铁青,今日是他生辰,可这一个两个都不让他好过。
他恨金桂子为何要进言说要让和亲的两人见面好培养些感情,他也恨云青山纠缠谁不好,偏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他两个妹妹,他还恨自己无能。
两国和亲之事不能再起波澜了,花解言和云青山之事在先,若不是因为夏国老国君受过先帝恩惠,怕是早就难以维持两国交好。
这该死的云青山!
当日就应该一剑杀了他,自己也不该顾念这母后昔日的照拂而替他求情。如果这一次夏国不念昔日情分,转头与日益强盛的齐国交好,这就不是仅仅丢了太子之位,怕是连华国也难保。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殿下该早做决断了。”
金桂子的冰冷的话,并未让花为崇的寒心,反而绽放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念头。
“走。”花为崇边走边说道:“吩咐东宫六率,严阵以待,听我号令,务必将刺客一举拿下。”
花为崇犹豫了片刻,一把抓住身旁老內侍的衣襟,目光灼灼的说:“记住,留活口。”
老內侍仔细观察了花为崇的表情,应了句:“喏。”
行至半路侍卫禀告,说是门外的刺客已经全部击杀。
花簌簌悠悠醒来见到满院的侍卫和胶着的三人,脑子空了片刻,或许换一种说法就是发呆了片刻。
那般凶狠的厮杀拼斗却并没有让她感到害怕,她想她知道云青山和楚间的来意了。也大致猜到,他们二人拼死要成全自己的决心。
历来和亲的公主有几个能得善终,命好的是为了两国大义而委曲求全,命不好的,相隔千里,没有父母依仗,如同草芥一般遭人践踏欺辱,连性命都无法保全。
云青山身上一道道血痕,无不表露出其主人想救她的决心,这般坚决,坚决的让花簌簌既心惊又暖心,这世间,除了师傅和师兄们,在偌大的皇宫内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被需要人在意的滋味。
哪怕云青山是因为受姐姐花解言所托,哪怕其中还有一部分出于他没有同姐姐花解言厮守相伴的遗憾。
顾尔匆匆赶来,口中不住说着担忧的话,还一直解释着为何当时没有陪在她身边守护着。
真好。
花簌簌此时此刻感到很是心安和满足,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不去深究原因,不计较其中有几分真情,也不在意须臾还是永恒,她都会把这份情谊和付出珍藏在心中。茫茫人海,漫漫人生,能得人真心以待,那便够了。
顾尔将花簌簌搀扶起,太子与金桂子等人将将到来。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花簌簌都能从花为崇幽深的目光中察觉到难以掩盖住的凉意。
可是不对啊,她想不通。
墨蝉姑姑曾经跟他说过,皇室子弟虽然背负着很多责任,但也受益良多,其中有一条便是只要不是谋反,即使做出再过分的事情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起码性命不至于保不住。
可花为崇的态度告诉她,有必要的话,需要用云青山的死来平定或者安抚些什么。
花簌簌整理着纷乱的思绪,突然她想起了适才酒宴上花为崇对那叶公子的容忍和宽待,作为华国的储君,未来华国的下一任君主,能让他容忍下叶公子的放肆,那叶公子肯定是身份不凡。
想到这里,她苦笑了一声,当真是天公不作美啊。
“顾尔,你有办法能让他们三个人分开吗?哪怕是片刻。”
顾尔不明白花簌簌的意思,沉默了了一会儿,看着还在交手的三人,点了点头。
“好,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阻止我,也许这样能保住你们呢。”花簌簌交待完,眼神坚毅指着正将剑尖用力前送的男子:“顾尔,拦住他!”
顾尔与花簌簌二人互相交换了眼神,顾尔拈起石子,瞄准夜云天正要送出剑的手一弹,与此同时花簌簌奋力冲出,在云青山举剑试图接住夜云天那一剑之时,以血肉之躯挡住在了夜云天的身前。
云青山那一剑用尽了全力,见到花簌簌闯到自己眼前,饶是他反应很快,急忙撤剑,可终究没有收住。
长剑刺入花簌簌胸口时,在场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云青山看着从花簌簌胸口慢慢晕出的一片鲜红,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日花解言倒在血泊里的场景,久久不能缓过来,拿着剑柄呆呆傻傻地站着。
花为崇最先反应过来,除了惊讶,他心底还生出一丝欣喜。他正发愁如何给夏国一个交待,就在刚才他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想要用云青山与楚间二人的性命来平息。花簌簌以身挡剑这一招虽然拙劣,可却一下子扭转了局面,而且能让夜云天吃瘪,他很是快慰。
他突然有些欣赏和佩服自己这个傻妹妹了。
在众人都还沉浸在惊讶中,无人察觉到一根牛毛一般细的银针急速飞出,那速度太快,即使在场不乏武功好手,即使察觉到了,也会觉得刚才转瞬即逝的一丝微弱的冷光是自己的错觉。
银针准确无误地扎进了弓箭手正拉着弓的那只手,弓箭手吃痛,手下意识地松开了,待察觉到自己的刚才做了什么,心头一惊,冷汗骤起。
太子手下的府兵都是精挑细选,个个好手。那弓箭手是被寄予厚望的,往日里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刚才那一箭他用了全力,且瞄准丝毫不差,不偏不倚扎入了云青山的胸膛。
“蠢货!”花为崇全身的猛然间涌入他的胸口,又快速涌上天灵盖,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他一把拔出身旁左卫率的佩剑,未等到那弓箭手求饶的话出口,瞬间结束了一条鲜活的性命。
花为崇怒不可言,老內侍将目光转到了金桂子身上,金桂子日日提着脑袋猜度圣意,哪还不明白老內侍的意思。
“还不去请太医?”老內侍感恩地躬身向金桂子行了个礼。
在金桂子的提醒下,花为崇终于反应过来,平息好了情绪,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
“今日有劳金內侍,只是父皇母后那边……”
金桂子了然地点了点头,说:“明白,一切等太子殿下处理妥当。”
花为崇感激地看了一眼金桂子。
“殿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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