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意放了十日婚假。
这对于陆宜祯来说是个甜蜜的负担。
新婚头两日,她去哪儿他都要跟着,时不时就要抱一抱、亲一亲,简直像长在了她的身上。
而且两人之间已没有了最后那道防线,总是黏着黏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大抵情动总是难当。
何况他对她总是温柔的,就算一时有些难以自控,回过神来,也会安抚似的垂首蹭蹭她、哄哄她,叫她的身心都彻底化成一滩水。
陆宜祯喜欢听他的声音。
他平常都是温和而冷静地,可在这种时候,所有的克制便如同冰遇火一般消融,无论是吐息还是闷喘,都带着能撩拨人的十足春.色。
情到浓时,还会说一些少见的话。
比如埋在她颈侧,轻颤着,柔软地唤她“小宝儿”。
一声又一声。
像勾起心弦的指尖。
又像烧起心火的引线。
只觉得眼前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渐渐拍案漫过头顶,战栗窒息之意几乎要将她溺毙。
神思回笼时,他已经抱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的眼角了。
无意识溢出眼眶的湿润,全被他的指腹轻轻拭去。
见她抬眼望过来,他慵懒地笑着,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
“还好吗?”
“方才的话,你同谁学的?”
“什么话?”
“就是,你方才唤我……”
“小宝儿?”
见她羞赧地点点头,隋意笑道:“自然是同小宝儿的家里人学的,怎么,小宝儿不喜欢吗?”
陆宜祯说不出话。
她并不是不喜欢,只是这十几年听惯了父母长辈慈爱的呼唤,忽然在那时听到他这么叫,感觉有些……奇怪?
隋意见她不说话,秀丽的眉目间染上几几丝惆怅:
“为什么他们都叫得,我却叫不得?”
陆宜祯一见他这神色,哪还顾得上心里的暗语,连忙捧着他的脸安慰:
“叫得叫得,你喜欢叫什么都可以。”
这话一出口,便活似用花言巧语哄骗良家女的情场浪子。
隋意忍俊不禁,忍不住又亲了亲她。
“我喜欢叫这个。而且……”他贴到她耳畔,声音又软又热,“方才小宝儿明明也很喜欢。”
……呔,妖精。
……
这般纵容着他的结果,便是第三日回门时,她浑身的不自在。
“这个菜小宝儿爱吃,来来,爹爹给你夹一块!”
“茶呢?我记得小宝儿最爱喝五果茶了,快去找来!”
桌席边,陆宜祯全身一僵,耳边蓦地响起昨日午后,那道钻进心尖的低柔又惑人的声音。
根本没办法好好吃饭。
招呼女使的陆琮留意到她的神色,不由关切地问:“小宝儿怎么了?是这些菜哪里不合胃口吗?”
陆宜祯微笑摇摇头。
“没有,这些菜同以前一样好吃,爹爹也别忙别的了,先用饭罢。”
陆琮乐呵呵地应声。
在无人看见的桌底,陆宜祯却伸手掐住了身旁人的腰。
她想用力地拧拧他,给个教训,但终究没舍得,只能不轻不重地掐两下泄愤。
隋意肩膀轻颤,溢出一声轻笑。
见一桌人同时抬头看过来,里头还夹杂着一道紧张的目光,他淡定地解释:
“无事,岳父岳母,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情。”
……
婚假过后,缠人的隋世子终于上值去了。
陆宜祯得空喘息,窝在榻上懒了整整一个早晨。
用过午饭,她便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了。
比如小寐时,总往旁伸手想要抱住什么,却在触到一片冰凉空气的时候意识过来,隋意并不在。
又比如看书看累了,揉揉眼睛,回头想要埋在温暖的颈侧打个懒懒的哈欠时,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
这种事情发生得多了,她才惊觉,原来这段日子被养得娇气又黏糊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而且,她比他好像还要更严重一些。
陆宜祯仔细想了想,认为这并不能怪她。
要怪就怪隋意。
他总是如同清风细雨一般,带着令人不易觉察的软和温度、和一丁点儿隐藏在缠绵底下的强硬,浸润进她生活的角角落落。
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
陆宜祯越想,越按耐不住,几番天人交战后,终于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梳妆打扮好,出门前往典察司。
她想见他。
令人耻笑也好,令人惊异也罢,她就是时时刻刻想看见他。
时值申时正,离典察司下值还有约莫一个时辰。
陆宜祯来到典察司大门前,守门的两位大哥立即认出了她的身份,笑问:
“小夫人,是来找副使的吗?快请进,快请进!”
这样热情,反倒让她有点吃不消。
“你们,不用进去通报一声吗?”
“通报什么,都是自家人。况且副使之前也吩咐过,如果是小夫人前来找他,一定不能让你久等了!”
大哥亲切好客地给她引路。
“穿过这道门,往里走,东边的第一间房就是了。”
“多谢你。”
陆宜祯按照他的指示,找到了隋意平常办公所在的房间。
门是虚掩着的,留了一道很窄的缝隙,房里很静,一丝声音也没露出来。
陆宜祯走到门前,悄悄贴近门缝往里看了一眼,只见满桌满地的案牍,人影则是掩在高高堆积的案卷后头,模糊不清。
她后退了一步。
忽然有些羞愧。
隋意有这么多公务要办,她却还由着自己的小性子,在办公的时辰来打扰他,简直太不知分寸了!
她站在房门前,犹豫着。
房中也在此时传出一道声音:
“谁?”
房里的人发现了她。
陆宜祯听到她心心念念的嗓音,心底情绪更是复杂,嘴唇微张,不知说什么,就没出声。
却在这时,一枚残影擦过门缝,直袭上她的额头。
击起微微的痛意。
她惊呼一声,抬手捂额。
“啪嗒”。
硬物坠地。
陆宜祯垂眼往脚边一看,飞出来的竟然是一枚通体雪白的棋子。
房门也在这时被里头的人拉开。
“祯儿妹妹。”
隋意穿着绯色的官袍,一出门,就把她揽进了怀里,眉心轻蹙,拿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额头,见没有发红的迹象,才舒了口气。
“怎么站在外头不出声,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陆宜祯想起话本里的故事,“以为是刺客吗?”
隋意失笑:“典察司主刑狱,守卫甚重,哪儿有刺客不要命,敢往这里边闯?”
陆宜祯略显失望:“那你以为是什么?难不成,这里还会有别的姑娘趴在门前、偷偷看你?”
“不是,没有别的姑娘。”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是萧还慎,他平日里总爱同我们开玩笑,我以为,这次他又憋了什么坏主意。”
“原来是这样。你们典察司,也不像我想象里的那么沉闷。”
隋意一哂:“无聊的把戏罢了。说起来……祯儿妹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陆宜祯静了静,到底还是没说谎,埋进他心口,道:“我想你了。”
隋意不再说话。
抚了抚她的背,把她半抱进房中。
门甫一阖上,他便轻轻捏起她的脸,吻下来。
春日,碎金的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幻化成朦胧的纱雾,庭中烂漫的花儿在缓风中扑簌簌轻响,一切都是温暖美好的模样。
……
温存过后,隋意没有放陆宜祯离开,而是给她搬来一张椅子,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陆宜祯看着满桌子公文墨纸,有点不好意思。
“我坐在这里,不会打扰你吗?”
“不会。”隋意随手翻了一页纸,“祯儿妹妹若不在我身边,我只会走神走得更厉害。”
没料到他会如此坦荡,陆宜祯卡了卡,才低声道:“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本也不想的。”
他一边说,一边在卷宗上刷刷落笔。
“只是见不到祯儿妹妹,我总会想,这个时辰你在做什么,若是我在家中,这个时辰你一定是懒在我怀里,听我念游记。”
陆宜祯趴到了桌案上,把脸埋进手臂里。
这个人真的将她的习惯和喜好都记得一清二楚。她确实是在看游记,看着看着,想起他,这才按耐不住跑过来了。
埋了会儿脑袋,觉得透不过气,她把脸稍稍一偏,望向一旁办公的隋意。
他已经在看另一卷公文了。
几息时间,又往后翻了好几页。
每次见他这般读书,她都感觉很神奇,怎么会有人看字看得这么快?
同时又觉得合理,假如看书看不快,他也不会提前一年就从奉山书院结业,回京同她成亲了。
随着面前小山般的案卷慢慢被取下,春日的微光也爬过书堆,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生了一副好相貌。
不浓不淡,如暖春柔软潺潺的泉水,如深秋风雅无双的汀兰,使人一看便心生喜欢。
陆宜祯望着,忍不住抬指,虚虚地在半空中勾勒他侧脸的轮廓。
唇角高高翘起。
而被她描摹的人,这时放下已经看完的案卷,偏头看过来。
“祯儿妹妹在做什么?”
“画你。”
隋意便低低地笑,牵起她的手吻了吻。
“那就劳烦我的小夫人,把我画得好看点。”
……
后来不知怎的,困意渐渐涌上来,陆宜祯就伏案睡了过去。
断断续续地做了几个美梦,忽觉脸侧传来一阵温凉的触感。
她略微清醒,睁开眼,只见隋意正一手托腮、一手在她的脸蛋上作乱。
“你在做什么呀?”
他笑道:“祯儿妹妹既已画了我,我也该礼尚往来。”
“那你画完了吗?”
“嗯。”他捏捏她的鼻尖,力度轻柔得不像话,“典察司已经下值,我们可以回家去了。”
……
外头正是黄昏。
千家灯火陆续亮起,热灶的炊烟袅袅盘旋在热闹升平的京城上空。
“祯儿妹妹今晚想吃什么?”
“我想去潘楼街吃那家炙羊肉,意哥哥你呢?”
“祯儿妹妹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你怎么没有主见,你就没一点儿想吃的?”
“唔……绿豆汤?”
“那我们吃完炙羊肉,就去喝绿豆汤。”
“好,都听你的。”
……
“祯儿妹妹。”
“怎么?”
“今年过完年,同我一起去我琅琊外祖家罢,他们都想见见你。”
“好呀。不过琅琊在很北的北方,年后会不会比京城还要冷?”
“那里确实冷,隆冬的时节,积雪可以没到膝盖。”
“那岂不是可以堆很大很大的雪人?”
“祯儿妹妹若有兴致,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堆。”
“那我们说好了。”
“嗯,说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崽崽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