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四月底的时候,蒸发池里的海水就已经有差不多的浓稠度了,用水车和通过管道升降的办法把海水再引到结晶池,然后派人不停的用工具在结晶池里搅动,接下来就是等着日晒和风吹来送给人们自然的馈赠了。
对很多人的惴惴不安而言,张守仁可是笃定的很。
其实这种晒盐法在井盐区也是有,只是规模没这么大,也没有这么细致和那么多的门道,但基本的原理是相同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海边居然一点都没有推广开来,也根本没有人有这方面的技术和意识。
这可能是当时的信息传递实在太困难,而且和小农经济的狭隘思想有关。
就算是再普通的技术,在老百姓眼里也是通天般的重要,所谓传媳不传女,哪怕是亲生女儿,为了害怕女儿嫁人把技术也带走,所以亲生女儿也不教导。
这样封闭式和愚昧的思维是保全了一些技术的独占性,不过也是使得很多优秀的技术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比如南京的一种锦积,灿然若云霞,轻飘若纱,是手艺制品的典范和巅峰,但时至今日,人们仍然没有找到这种物品的技术制造流程,也没有办法仿制出和原品一样品质的仿品,这样的例子很多,不胜枚举。唐时的陌刀技术被倭人学了去,结果因战乱等原因,陌刀在中国失了传,反而在日本发扬光大。
倭刀的锋锐和形制,其实是和唐刀一脉相承,只是唐宋之交的时候,中国人把这个技术丢掉了而已。
象晒盐这种技术,在一段时间内张守仁会保有技术,不过在时机成熟时他就会广为推开,最少在他活在这个时代的时候,他会用这个技术造福大众,使得吃盐不再是难事,盐也只是最普通的流通商品,而不是一种政府管制的奢侈品。
这个心思,暂时他只是藏在心中,秘不能宣。
所有人都很自觉,在他布置盐田任务的时候,每个工段的人只是听自己的任务,别的一律不听不问,也绝不敢多事去瞎打听。
一旦被误会,到时候想再把印象扭转过来可就是难了。
当然,对一些有心人,比如某几个百户和总旗,对他们,黑室的人也是留了几个下来,时刻盯着,就等着这些人有所行动。
不过在目前没有出盐的阶段,可能是这几个人都不大相信真的会有盐出来,所以都不大起劲。相信今天过后,留守在堡中的几个黑室成员会变的更忙碌一些。
沿途行进时,也是有不少堡中的军户都赶过来,遇着张守仁,各人都是停住脚步,先是抱拳问好,语气都是十分的真诚热烈,张守仁的威望在这座堡中,恐怕十个崇祯皇拍马也赶不上,更加不必提别的什么人。
众人和他打过招呼,也都是停住不动,等张守仁走在前头后,这才又跟在后头尾随。意思就是副千户大人在,绝不能走在他的头里。
对这些不必要的礼数,张守仁并不讲究,不过山东人就是这样,礼行比什么都重要,叫这些朴实厚实的军户走在他前头,恐怕也是太过勉强他们了。
“见过大人!”
到得海边,工正钟显已经等在路口,和几个月前不同,这里已经不是当初那种荒凉的景象。四周的山上几个废弃的墩堡已经重新修好,全部是大块的条砖为基,看起来巍峨高耸,十分的壮观。
当然,现在完工的还只是外壳,里头的一些守御设施还没有彻底结束,炮位还没建好,新铸的火炮还没有送上炮台,主堡的工程尚未结束,堡门附近还在拼力的赶工……不过可以预计,十天左右,所有的工程都将结束,到时候人力就可以转向修本堡连西边赵家堡,东边东山堡和所城的道路工程。
这几条路一修好,本堡和其余各堡的联络,还有到所城的时间都将成倍的缩短。
这当然是有利于张守仁将来控制全所,众人都是清楚,副千户大人成为千户大人接手全堡只是时间问题。
不要说周炳林愿意,就算是周炳林不愿,这个千户所还有谁能压过张守仁去?
最要紧的还是年龄,那些百户,最年轻的也四十左右了,张守仁刚二十来岁,连婚事还没有办,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的势力,周炳林算聪明的,知道张守仁掌握大权是大势所趋,所以格外客气,根本没有拦路的意思……拦也是拦不住的,无非是多一点麻烦。
“辛苦你了,钟工正。”
对钟显,张守仁有时候会爆发的暴脾气是一回也没有发作过。
好歹人家是知识份子,又是一个品行很不错的知识份子,虽然是有点死心眼,只能做技术性的工作,不能当幕僚或狗头军师什么的……那种学帝王术的儒生张守仁也不需要,死读书的书呆子更不需要,所以感觉还是钟显这样的技术型的人才比较合适一些。
“大人不必客气,”当着张守仁,钟显的牛脾气也收敛了不少,此时他的脸上也满是笑意,看着张守仁,他道:“适才下吏去盐池巡视,发觉结晶池里已经开始结盐,所以叫人通知大人立刻赶来……此刻恐怕越发结的厉害了。”
“呵呵,咱们去看看去!”张守仁也是打心底开心,眼前的盐池费工费银不少,他也是投入了很多心血,关键是,未来的大计可是指望它了。
造玻璃搞练钢炉什么的穿越者大计他弄不来,在这种事上搞技术突破他根本不行。他是一个军人,不是工程师。
不过搞搞盐池晒盐,这种小事还是可以信手拈来的。
当下便是带着钟显和孙良栋等人往着盐田而去,尽管张守仁紧赶慢赶,但明显还是来的迟了。
二十几个盐池工人已经趴在结晶池里,走的稍近些,就能听到这些盐池工人在池子里嚎啕大哭着。
“怎么了,怎么了?”
孙良栋大急,喝道:“出什么错了么?”
他大步跑上前去,一攀就上了盐池的水泥墩,往池里一看,立时也是呆了。
这人气势十足的跑过去,结果一去就是发呆,整个人站在池止边上一动也不动,好象一瞬间就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
“这是怎么了?”钟显是工正,这里也是归他负责,他为人很尽心敬业,对张守仁虽然嘴上不肯怎么说,但也是实心佩服的,所以满心想着盐池能够成功,堵一堵那些背后说风凉话家伙的嘴。
这会子见一个个的情形都是不对,钟显也是急了,顾不得自己身后不利落,也是吭赤吭赤的爬了上去。
“这,这又是咋了?”
赵有伦赵百户最近就是住在张家堡里,别的百户已经和张守仁若有若无的生份了,银子照领,事不大做,其实也没有什么仇怨,就是心中嫉妒,所以不愿给张守仁效力。
再者,张守仁的规矩很多,大家也是不愿事事受人拘束。
但赵百户的儿子在亲丁队中效力,不仅在队中,做事还很上心,经常训练的全身都湿透了,见儿子这么上进,赵百户也是一门心思跟着张大人办事了。
现在见一个两个的全部成这样,上去就石化,赵百户心中那个着急,恨不得把钟显和孙良栋拖下来打一顿才能解气。
“这什么事,什么事啊?”他气急败坏,顾不得自己年事已高,腿脚不复当年之灵便,当下便是从人群中挤过去,也是攀爬上了盐池。
这一下去,往下一看,却也是呆若木鸡,用双手指着盐池,全身颤抖,脸色发白,张口结舌,口水流的满胸都是,竟然也不知道擦拭一下。
“爹,你真是太丢人了。”
这边事情不对,那边王云峰已经调了一小旗兵来维持秩序,正好赵百户的儿子在内,看到自己亲爹是这副德性,赵百户的儿子十分不满,忍不住在队列中小声嘀咕了一句。
此时盐池四周怕是围了上千的人,几个对张守仁不满的百户也是夹杂在人群之中,看到眼前的情形,几个百户都是冷笑。
“必定是盐池里头毁了,我就说,凭这几个方池子这么一砌就能出盐?”
“就是,拿咱们当傻子哪?要是这样能出盐,祖辈受了那么多的苦,真是冤枉。”
“就他能,这下出丑了吧?”
一群人冷言冷语,而且此时也不怕被人听到犯了忌讳,故意摇头晃脑的说的很大声,四周的堡中军户听了虽不乐意,但感觉人家说在理上,所以虽然听的气鼓鼓的,却也不好说什么。
这些百户身边的总旗,小旗,普通军户,这阵子都是在张家堡讨活计,就算不在张家堡,在别的地方,也是多半和张守仁有关,所以现在对张守仁也特别尊敬。
但听了自己堡的百户说这样的话,感觉有理,一时间也是纷纷点头,都是附合着说了起来。
“盐,全是盐!”
就在下头议论纷纷的时候,孙良栋突然狼嚎般的叫了起来。
一边叫,便是猛的一头跳了下去,似乎还是头朝下跳的,下面的人都是吓了一跳,吃了一惊,再看时,这孙良栋一头一脸的全是盐,白白的,头巾上,脸上,衣服上,全部是雪白雪白的精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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