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带着黑毛,正边看边往前走着,路边的一扇房门突然打开,铫期从里面走出,向刘秀拱手施礼,说道:“陛下!”
“嗯!”
刘秀摆摆手,示意铫期平身,他向小屋里望了望,虽然里面黑漆漆的,但刘秀看得清楚,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他迈步走了过去,问道:“次况,准备得怎么样了?”
铫期跟上刘秀,进入屋子里,正色说道:“陛下,微臣和第孙在东城这边设下两万伏兵,敌军不来偷城也就罢了,只要敌军敢来偷城,微臣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刘秀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现在时间尚早,可以让大家稍作休息,等过了子时,再打起精神!”
没等铫期说话,屋子里的众汉军兵卒纷纷小声说道:“陛下,小人不累!”
“陛下放心,就算熬上一夜,小人也能上阵杀敌!”
刘秀笑了笑,摆手说道:“大家不用站着,都坐吧!”
汉军兵卒互相看看,最后还是按照刘秀的意思,纷纷坐到地上。
刘秀也和旁人一样,直接席地而坐,正色说道:“今夜若是无人来袭,也就罢了,若有贼军来袭,大家一定要多加小心,这些贼军,善用弩机,手腕、背后、双腿,都可能暗藏着弩机,稍有不慎,便可能被贼军的弩箭射中。
与敌交手之时,你等需善用盾牌,尽最大可能的保护自己!”
听了刘秀的这番话,在场众人心里都是暖洋洋的,有名上了年纪的老兵说道:“陛下,卫尉大人已经提醒过我等,我们大家都有带着盾牌!”
说着话,他把一面圆形的盾牌向上提了提,让刘秀看清楚。
其余的兵卒也都纷纷把各自的盾牌拿起。
有些人没有盾牌,是把门板拆下来,切开,充当盾牌之用。
人们手里的盾牌,那叫一个五花八门,有圆的,有方的,还有长条的。
刘秀仔细环视了一圈,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不管盾牌的模样好不好看,总之,与积弩营的敌军交手,再难看的盾牌也是能保命的。
他继续说道:“我军有两万伏兵,而敌军的数量,不会超过三千,此战,只要我军不犯错,定可将敌军全歼!”
那名老兵率先说道:“我们都听陛下的!当年,陛下在河北,带领我等征战,常常都是敌众我寡,但每战必胜,今日,我众敌寡,我等更不能给陛下丢人!”
“对!我等不能给陛下丢人!”
众兵卒异口同声道。
刘秀看向那名老兵,他已年近四十,从河北就追随自己,到现在得有七、八年了。
他拍拍老兵的肩膀,说道:“老哥辛苦了!”
他一句话,把老兵吓得身子一哆嗦,急忙起身,屈膝跪地,向前插手说道:“陛下折煞小人!”
刘秀再次拍拍他的胳膊,说道:“老哥,坐吧!”
老兵颤巍巍地重新盘膝而坐,眼眶不自觉地泛着红晕。
刘秀看看老兵,再看看其他众人,映入眼帘的都是一张张年轻又陌生的脸孔。
他说道:“等平定了隗嚣、公孙述,天下大定,大家就可以回家去过安生的日子了。”
他从来都不喜欢打仗,不是他性格软弱,而是天下已经乱得太久,死的人也实在是太多,真的是打不起了。
刘秀最常被人诟病的有两个方面。
一是他的出身不够好,不是无产阶级,而是地主阶级,说刘秀不能算是农民起义军。
这么说,既对,也不对,刘秀是实打实的农民出身,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又是刘氏后裔。
而在当时,刘氏家族太庞大了,各种分支,各种宗亲,关系一层套着一层,其中既有混得好的,也有混得差的。
但刘氏宗亲里,的确是有一群人处于社会的上流阶层,手里掌握着大量的资源,而这,又恰恰为刘秀的成功,乃至后来的称帝坚定了坚实的基础。
第二个方面,刘秀在对外战争中没有太大的建树,未能为大汉开疆扩土。
即便是和匈奴打过仗,而且还总能打赢,但所打的仗,也都是被动防守的仗,不是主动出击的仗。
与珠玉在前的汉武大帝相比,他确实要差上一截。
可汉武帝所接手的是文帝、景帝(文景之治)留给他的太平盛世,是国力强盛、无与伦比的大汉帝国,他手里当然有足够的资源去支持他对外征战。
但即便如此,到了汉武帝的后期,国家也实在是打不动了,国力几乎耗尽。
而刘秀没有那么好运,没有祖辈留给他那么巨大的遗产,汉室的复辟,是他一个县、一个郡、一个州,一点一滴打下来的。
刘秀所得到的天下,就是个千疮百孔的大烂摊子,遍地的军阀割据,到处都在打仗,社会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尸殍遍野,满目疮痍。
管理这么一个大烂摊子,还要对外去征战,那是不可能的事,硬着头皮去对外征战,那也是穷兵黩武,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普通百姓。
刘秀的性子偏柔和,治国理念偏向道家,但他绝不是软弱好欺。
有必要去打的仗,他会毫不犹豫的出手,但没有必要,不是必须要去打的仗,他确实是不会去打的。
书归正传。
刘秀和铫期等人待在小黑屋里,静静等候敌军的来袭。
杜陵到底会不会派遣积弩营来偷城,刘秀又不是神仙,自然无法做到未卜先知,但他善于揣测人性,从人性的角度上考虑,他认为杜陵会派兵前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等了多久,天已经过了子时。
就在刘秀盘膝而坐,闭目养神的时候,房门打开一条缝隙,龙渊从外面闪了进来,他穿过人群,来到刘秀近前,小声说道:“陛下,城外有动静!”
听闻这话,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和盾牌。
刘秀撩起眼帘,看向龙渊,问道:“可有看清,城外来了多少敌军?”
“陛下,城外太黑了,看不太清楚,属下判断,人数应该是不少!”
龙渊正色说道。
“再探再报!”
刘秀说道。
“喏!”
龙渊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略阳城外,的确是出现了一批黑衣人,只不过人数并不多,也就十几人的样子。
他们悄悄接近到城墙底下,其中一人摘下绳索,甩动绳索上的铁钩。
而后,他用力向上一抛,铁钩飞出,不偏不倚,正挂在箭垛上。
黑衣人在城下用力拉了拉绳索,感觉固定得很结实,他双手抓着绳子,双脚蹬着城墙,迅速的向上攀爬。
时间不长,他便爬上城墙的顶端,他没有立刻翻过箭垛,而是先探出一颗小脑袋,静静观察城头的动静。
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有名汉军兵卒正坐在地上打盹。
这么近的距离,他竟然没有听到铁钩挂住箭垛的声响,睡得也的确是够死的。
黑衣人看到这么近就有一名守卫,也是惊出一身的冷汗,不过听到对方发出的阵阵鼾声,他又禁不住冷笑一声。
汉军还真是高枕无忧啊,以为白天打了胜仗,晚上就可以疏于防守了!他哪里知道,这位坐在地上睡大觉的人,根本不是汉军,而是被铫期从大牢里提出来充数的贼人。
当初他们向铫期保证得很好,说会认真负责看守城墙,前半夜倒还好,可到了后半夜,这些人都熬不住了,有些是坐在地上打盹,有些则直接躺倒地上睡大觉。
黑衣人观察了一会后,纵身翻过箭垛,跳到城墙上。
他都没有刻意放轻自己的脚步,而是直接走到那名守卫近前,抽出匕首,一刀刺入对方的脖颈。
那名守卫,声都没吭一下,人还在睡梦中就一命呜呼。
解决掉这名守卫后,黑衣人随手拿起一根插在箭垛上的火把,向城下摇晃几下。
啪、啪、啪——一支支的铁爪从城下飞上城头,挂在箭垛上,然后,十数名黑衣人顺着绳索,齐齐爬上城墙。
十数名黑衣人,在城墙上分散开来,见到有打盹的守卫,立刻上前,干净利落的一刀解决掉。
就这么一会的工夫,这段百米之内的城墙上,已再无一名活着的汉军守卫。
把城头上的‘汉军’全部处理干净,黑衣人拿起火把,再次向城外摇晃。
城外的黑幕当中,轰隆隆的跑出来数以千计的陇军,这些陇军的速度飞快,眨眼工夫,人们便跑到了城墙近前,顺着黑衣人留下的绳索,人们迅速向上攀爬。
看得出来,这支陇军,训练有素,身手敏捷,总共有两千来号人,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已全部爬上城头。
今晚的夜袭,比他们预想到要顺利得多,完全没遇到任何的抵抗,己方这两千人就全部攻上城墙。
人们顺着附近的台阶,一点点的向下走。
望向不远处的城门洞,只有两名守卫在看守。
走在最前面的十几名黑衣人,纷纷端起弩机,对准那两名看守,连续搬动扳机。
啪!啪!啪!连弩连续弹射,弩箭不断地向那两名守卫飞射过去。
噗、噗、噗,在一连串的闷响声中,两名看守,顷刻之间便被弩箭钉成了刺猬。
没有叫声,两名守卫皆是当场毙命。
十几名黑衣人跑下台阶,越过两名看守的尸体,来到城门洞。
举目一瞧,十几名黑衣人都有些傻眼,原来城门洞里,竟然堆放了许多巨大的石头,这些巨石,根本不是他们这十几人能搬得动的。
他们向后面的陇军连连招手。
陇军们纷纷跑下台阶,到了城门洞近前,也被里面堆积的这些巨石吓了一跳。
汉军这是想彻底把东城门给堵死啊!两千名陇军,全部下了城墙,人们聚集在城门洞前,考虑要如何搬开这些巨石。
正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之间,在他们的背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喊杀声一起,一支支的火把随之点燃,只见城墙附近的屋子里,涌出来无数的汉军兵卒。
这些汉军兵卒出了屋子,立刻在城墙前列起整齐的方阵,前排是盾兵,后排是弩手。
另外,在屋顶上,也密密麻麻站着无数的汉军,一个个捻弓搭箭,锋芒全部对准了这些陇军。
汉军当中,为首的一员大将,正是铫期。
铫期手持滨铁点钢枪,跨前两步,大声喊喝道:“铫期在此,已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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