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中年人稳住身形后,惊讶抬头,看向盖延,脱口而出道:“你能破解幻术?”
盖延嘴角勾起,张开嘴巴,伸出舌头,只见他的舌头上,沾着一片薄荷叶。
以前刘秀为防金丹的幻术,曾在三辅让将士们常备薄荷叶。
盖延正是从那时候开始,身上总是要带着一包薄荷叶,有事没事的都拿出来嚼一嚼,而且越嚼越有瘾。
看到盖延口中的薄荷叶,灰袍中年人立刻明白对方为何能识破自己的幻术了。
这个时候,天空落下雨点越来越密,啪啪啪的声响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盖延耸耸肩,嘴角勾起,说道:“现在,连老天都不帮你!”
施展幻术很重要的一个媒介就是迷药。
现在天降暴雨,空中的迷药自然会被雨水带走,而中了迷药的人,也会渐渐被雨水浇醒。
灰袍中年人凝视着盖延,不甘心地断喝一声,持剑攻了上去。
如果他面对的是寻常武将,或许还可以将其强行杀掉,但他现在面对的是盖延,在成为大将军之前,他可是冲锋陷阵,勇冠三军的猛将。
看着对方持剑再次攻来,盖延嗤笑出声,抡起偃月刀,向前横扫。
灰袍中年人的身形一跃而起,偃月刀的刀面在他的脚下横扫而过,雨幕被锋芒划出一道长长的镜面。
灰袍中年人身在空中,向盖延的面门狠狠刺出一剑。
盖延侧身向旁闪躲,灰袍中年人一剑刺空,身形在空中下落,他顺势一剑,又劈砍盖延的头顶。
盖延收刀向上格挡。
当啷!剑锋砍在刀杆上,战马上的盖延纹丝未动,灰袍中年人则受反震之力,身形向后倒飞。
盖延想都没想,单手持刀,另只手把肋下的佩剑抽出,向外一挥手臂,佩剑在空中打着旋,直奔中年人的胸口飞去。
灰袍中年人忍不住惊叫出声,双脚还没有落地,急急向外挑出一剑。
当啷!横飞过来的佩剑被弹飞到空中,落地的灰袍中年人身子后仰,噔噔噔的连退出好几步。
盖延催马前冲,哒哒哒的马蹄声,急促又沉重,地面上的雨水被溅起一团团。
嗡!马到人到,刀也到了,刀锋划开雨幕,直奔灰袍中年人的腰身斩去。
太快了,快到灰袍中年人都快要看不清楚刀锋的轨迹。
他无力闪躲,也无力格挡,身子向下一倒,翻滚了出去,这才险险躲过盖延的偃月刀。
等灰袍中年人从地上蹿起后,看向盖延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忌惮。
他没想到,盖延的武艺竟如此了得,来歙与盖延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
其实这很好理解,来歙可是文官出身,而盖延是实打实的武官出身,没追随刘秀之前,他就已是镇守边关的将官,长年和蛮夷交锋。
跟随刘秀之后,盖延更是征战无数,一身的武艺,基本都是从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没有花把式,刀刀都是要命的招式。
灰袍中年人狼狈不堪,盖延可是得理不饶人,催马追杀上来,一刀接着一刀,一刀快过一刀,刀刀都是冲着灰袍中年人的要害去的。
两人又打了十余个回合,灰袍中年人已是险象环生,料不能胜,灰袍中年人虚晃一招,转身就跑。
盖延哪能放他离开,催马便追。
灰袍中年人一路向东跑,盖延在后面穷追不舍。
灰袍中年人的两条腿,终究比不过战马的四条腿。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眼瞅着盖延要追至灰袍中年人的近身,毫无预兆,灰袍中年人猛的向后转身,佩剑交于左手,右手手臂向外一挥,啪啪啪,三支弩箭从他的袖口内一同飞射出去。
三支弩箭,呈品字形,分袭盖延的面门、左右胸口,二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弩箭的速度也太快,一下子就射到盖延的近前。
盖延往后仰身,身子向旁翻滚。
近在咫尺的灰袍中年人都没看清楚盖延是不是滚落下了战马,他正驻足查看的时候,挂在战马一侧的盖延,腰眼用力,从战马的一侧又坐回到马背上。
他冷哼一声,说道:“宵小手段,又能奈我何?”
灰袍中年人大惊失色,没想到,自己的撒手锏,都未能伤到盖延丝毫。
他袖口内暗藏的弩箭,正是出自于杜陵之手,三箭齐发,令人防不胜防,且箭头上均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可如此厉害的暗器,在盖延面前,如雕虫小技一般。
此时,灰袍中年人才算是深刻意识到,自己太轻敌了。
他刺杀来歙刺杀得太容易,以为刺杀盖延也不在话下,但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盖延的身手,即便放在江湖中,那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灰袍中年人不敢恋战,转身又跑,再往前跑,前方便是涛涛的河水。
灰袍中年人眼睛顿是一亮,使出吃奶的力气,直奔前方的河水奔去。
来到河水近前,回头瞧瞧,盖延距离他还有数丈之远,他哼笑出声,深吸口气,一猛子扎入河水当中。
也就在他跳入河水的瞬间,盖延的手臂运足了力气,单手将偃月刀狠狠甩了出去。
嗖——长长的偃月刀,打着旋,掠过长空,划开雨幕,到了河水近前,刀头冲下的砸了下去。
噗!偃月刀深深钉在河水当中,只剩下个刀尾留在河面上。
自己这一刀有没有刺中刺客,有没有伤到刺客,盖延心中也没底,他投掷出来的这一记飞刀,完全是凭感觉。
很快,他后面传来马蹄声,十数名亲兵侍卫追了上来,看到盖延停马立在河边,纷纷说道:“大将军,刺客跑走了吗?”
盖延伸出手,指了指河面上的刀尾,说道:“不知我这一刀有没有伤到他!”
众侍卫纷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看到河面上露出一小截的刀尾,同是一怔,很快,有两名侍卫翻身下马,脱下身上的甲胄、靴子,赤膊着上身,噗通、噗通的跳入河水当中。
两人潜入水底,时间不长,其中一人费力地拖着盖延的偃月刀,爬到岸上,紧接着,另一名兵卒则拖着一具尸体上岸。
盖延和周围众人定睛一看,正是那名企图逃走的灰袍中年人。
在尸体背部的正中心,还有一条长长的刀口子,显然,盖延刚才投掷出去的那一刀,是正中他的后背。
见状,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喜色,其中一名兵卒问道:“大将军,此贼,会不会就是行刺来将军的刺客?”
对此,盖延也判断不出来。
没等盖延说话,另一名亲兵说道:“我看十之八九!伏击我们的刺客,旁人都不会用幻术,唯独此贼会施幻术,行刺来将军的贼子,应该就是他!”
盖延问道:“其它的几名刺客呢?”
他话音刚落,后面又跑上来数十名骑兵,与此同时,还拖过来几具尸体。
“大将军,刺客跑了三人,伏诛四人!”
盖延扫了几句尸体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下令道:“找船家,过河!”
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等盖延一行人找到船只,开始渡河的时候,暴雨也停了下来,不过天色依旧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
早上,盖延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来歙军的大营。
看到盖延到了,军营里慌乱的将士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众人纷纷迎到盖延近前,一个个眼眶通红,哽咽着说道:“大将军可算来了,来将军他……他……”盖延沉声问道:“来将军现在怎样?”
“医官们束手无策,只能……只能吊着一口气……”说到这里,众将官皆呜呜地哭起来。
最近西征军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先是主将冯异病故,好不容易换来一位合适的新主将来歙,现在又凶多吉少,命垂一线。
盖延没有再多问,他回手向后面的几具尸体指了指,问道:“你们去看看,那几具尸体当中,没无刺客!”
他没有停下脚步,大步流星地向来歙的寝帐走去。
正走着,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吵杂声,有人尖声叫喊道:“是他!他就是行刺将军的刺客!老天有眼,让刺客伏诛啊,呜呜——”盖延听闻后面的哭喊声,身子稍微顿了顿,随即加快了步伐。
来到来歙的寝帐,外面聚集着好多的西征军将士,里面还有好多的医官。
看到盖延,在场的将士们纷纷躬身施礼,带着哭腔,哽咽道:“大将军!”
盖延快步走到床榻前,看着躺在床榻上,已然奄奄一息,而且胸前还插着一把利刃的来歙,盖延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他鼻子发酸,眼圈泛红,噗通一声,在床榻旁跪伏下来,颤声说道:“来将军?
来将军,延来看你了!”
说话之间,盖延的眼泪掉落下来。
耿弇和来歙的理念不合,但盖延对来歙,可是十分敬佩的,在盖延心中,来歙是典型的大器晚成。
老头子默默无闻了一辈子,晚年才算崭露头角,或许真是厚积薄发的关系,在平陇之战中,来歙表现得光彩夺目,堪称是最闪亮的将星之一。
双目紧闭的来歙,似乎听到了盖延的话音,他缓缓撩起眼帘,目光转动,落在盖延的脸上。
看了好一会,他的双目才有了焦距,确认身边的人是盖延没错,老头子声音微弱地说道:“盖将军来了,我……总可以安心了……”说着话,他慢慢抬起手。
盖延急忙握住来歙的手,颤声说道:“来将军……”“把将士们,都……都平安带回洛阳,拜……拜托了,让将士们都平安回到洛阳……”“嗯……”盖延握紧来歙的手,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泪俱下,俯首痛哭。
盖延的哭声让来歙微微蹙了蹙眉头,老头子断断续续地埋怨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堂堂大将军,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我让大将军来军中,不是让大将军来为我哭丧,而是要把全军将士,托付于大将军……”“我知道……”盖延连连点头。
“陛下,陛下,委臣重任,臣无能,未能完成陛下之托付,此为歙之罪过……”说到这里,来歙的眼角流下泪滴,将盖延的手握得更紧,颤声说道:“大将军,当,当担负重任,代……代歙将军中弟兄,带回洛阳,交付于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