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歙是军中主将,麾下的西征军,十万将士,盖延部加上耿弇部,也有十万将士,合计二十万的大军,在他死后,群龙无首,万一发生兵变,或者作战不力,导致全军溃败,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来歙只能恳求盖延,在他死后,赶快把军中的将士们都带回洛阳,起码是要带回三辅,请陛下下旨定夺。
盖延哭得泣不成声,连连点头,说道:“来将军,我知道了!”
来歙看着痛哭流涕的盖延,气恼道:“七尺男儿,当顶天立地?
哭什么?”
盖延止住了哭声,双目湿红地看着来歙。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句诗,是对此时此刻的来歙最真实的写照。
来歙向上挺了挺腰身,对一旁的侍从说道:“扶我起来!”
“将军!”
“来将军!”
盖延等人要阻止他。
来歙向众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动,侍从搀扶着来歙,小心翼翼地扶他站起。
来歙起身之后,身形一阵摇晃。
见状,营帐中的众人纷纷下跪,颤声说道:“将军保重啊……”来歙稳住身形,浑浊的双目突然变得清明起来,脸上也泛起一层不自然的光彩。
他推开身旁的侍从,面向洛阳,屈膝跪地,说道:“微臣无能,愧对陛下厚恩与重望。
微臣并不惧死,只恨无法完成陛下之嘱托,让陛下、朝廷蒙羞!”
说到这里,来歙向前叩首,哽咽出声。
盖延等人听闻这席话,忍不住又都哭了起来。
“微臣有罪之身,当以死谢罪!以死,报君恩!”
说着,来歙突然站起身形,抬手抓住胸前的匕首,猛的向外一拔。
噗!随着匕首被拔出来,一道血箭喷射出去,紧接着,来歙的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来将军!”
“将军——”盖延等人齐齐上前,将仰面而倒的来歙抱住。
此时再看来歙,老头子已是双眼紧闭,气息全无。
顿时间,营帐内的哭声连成了一片。
太中大夫,中郎将,来歙,命丧武都郡。
最让人感到扼腕叹息的是,来歙并非战死沙场,也不是亡于病故,而是死于刺客的刺杀。
对于一名统帅千军万马的将领而言,这样的死法,的确是太憋屈了。
在冷兵器时代,派出刺客,刺杀敌军主将,这也是赢得战争很重要的手段之一。
历史上许多优秀的将领并不是死于战场上,而是死于刺客之手,来歙便是其中之一。
来歙与刘秀沾亲带故,但这层关系,并没有为他铺平仕途之路。
他一直担任太中大夫之职,官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没什么实权,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往返于洛阳和凉州之间,为刘秀搞外交。
直至平陇之战爆发,已经一大把年纪的来歙才总算是在人才济济的汉臣当中脱颖而出,找到了用武之地。
他也逐渐受到刘秀的重视的重用,被任命为西征将新任主将,官职也被升为中郎将(口头)。
但这个时候的来歙,都还没有中郎将的印绶,只有太中大夫的印绶,在他死后,刘秀听闻消息后,悲痛交加,才令人连夜把中郎将的印绶送到前线的军营里。
其实,以来歙的能力,位列云台二十八将,绰绰有余。
只可惜来歙出头的时间实在太晚,而且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被刺客刺杀,导致功绩太少,这也成为来歙未能进入云台的主因。
来歙的遇刺身亡,直接改变了战局。
盖延派人给耿弇送去书信,让耿弇赶快率部回撤。
耿弇接到盖延的书信后,忍不住仰天长叹,一是叹息来歙的遇刺身亡,二是叹息己方错失良机。
但来歙在临死之前,已经留下遗言,让全军后撤,来歙是军中主将,他的临终命令,耿弇不能不听。
盖延、耿弇率领着二十万汉军回撤三辅,这直接导致益州的北方战事戛然而止。
原本正在两面受敌的公孙述,一下子就砍掉了一个强敌。
来歙的死,以及北方汉军的后撤,让成都城内,焦头烂额的公孙述喜出望外,兴奋得差点一蹦多高。
他赶紧令人请来陌鄢,对陌鄢推荐玄慈、玄妙二人之事,赞不绝口。
陌鄢倒是不以为然,对于公孙述的夸赞,并不放在心上,他轻描淡写地说道:“玄慈已死。”
“啊?”
正在兴头上的公孙述目瞪口呆,诧异地看着陌鄢。
陌鄢说道:“玄慈在成功刺杀了来歙后,又打算去刺杀盖延,结果,刺杀失败,被盖延反杀。”
公孙述愣了片刻,又是跺脚,又是捶手,痛惜道:“哎呀,可惜啊,真是可惜啊,此等人才,就这么死了……如果他能活着回来,朕定要为他封侯!”
陌鄢耸耸肩,淡然说道:“死了就死了吧,想要一口吃成个胖子,结果自己被活活撑死了。”
这种蠢货,死了也不足以令人惋惜。
公孙述感叹道:“好在北方的贼军都已撤退,玄慈先生的死,还是死得有价值的啊!”
陌鄢欠身说道:“陛下所言极是!”
公孙述突然想到了什么,紧张地问道:“陌先生,那……那玄妙先生那边,会不会有变数啊?”
陌鄢摆了摆手,自信满满地说道:“陛下不用担心,玄慈的死,不会影响到玄妙,即便是有影响,也只会让玄妙更加小心谨慎!”
公孙述连连点头,感叹道:“但愿如此!”
对于来歙的遇刺身亡,刘秀很是痛心,尤其是在看到来歙遇刺之后,弥留之际,写给他的上疏后,刘秀禁不住潸然泪下。
‘臣不敢痛惜自己,深恨未能尽到职责,给朝廷带来羞辱。
‘治理国家以能够任用贤才为根本,太中大夫段襄,正直刚强,可以重用,望陛下裁决明察。
‘此外,臣之兄弟不贤,最终恐怕会获罪,还请陛下可怜他们,时常都诲监督。
’最终,来歙的遗体被运回到洛阳,刘秀身穿孝服,亲自去吊丧送葬,并追封来歙为节侯。
另,刘秀下令,西征军暂驻长安,耿弇率部回撤洛阳,盖延兼任左冯翊之职,率部驻守三辅。
由凉州向益州进发的汉军,就这样,因为来歙的意外遇刺,所有的军事行动,全部终止。
这边的汉军停止进攻益州,而吴汉、岑彭那边的汉军,可没有停止进攻的步伐。
岑彭率领臧宫、刘歆诸将,统领水军,顺江西行,直取江关。
江关位于长江北岸,江关的西面是益州巴郡,江关的东面,就是荆州南郡。
江关的地理位置可谓是至关重要,乃巴郡之门户,蜀地之门户,江关若是失守,汉军水兵,便可长驱直入,顺着长江,攻入巴蜀腹地。
岑彭率领着汉军主力,在一心一意地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江关之战,而吴汉在干什么呢?
吴汉现在很轻松,正带着两三万的老弱汉军在后方修船呢!人家岑彭水战打得确实好啊,一举夺下巫县、夷陵、陵道三座城邑,还把任满的后路给切断了,导致任满被困夷陵,死于乱军当中。
由岑彭主导的战斗,任谁都挑不出来任何毛病,吴汉心中感慨的同时,也不去和岑彭争主帅之位了,主动提出来,自己留守后方,给岑彭修船。
吴汉这是以实际行动向岑彭表明态度,你岑彭就放心大胆的在前面冲锋陷阵吧,全军主将之职,我不会和你争抢,我甘愿退居二线。
在岑彭率部攻打江关的时候,玄妙也到了江关,不过玄妙并没有找机会对岑彭出手,在他的心目当中,岑彭只是个次要目标,他最主要的目标是吴汉。
虽说岑彭也算是洛阳重臣,但他还真比不过吴汉,吴汉可是大司马,而岑彭只是个大将军,两人的官职要差上一截呢。
吴汉目前就在夷陵,有时候在城内,有时候出城巡视修缮船只的进度。
趁此机会,吴汉也在积极学习船只结构、水战的战术和知识。
水战是吴汉的短板,也正因为他不懂水战,即便陛下任命他为全军主将,但主将之职,他也不敢接,只能让给岑彭去做。
表现上,吴汉全然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他心里可是憋着一口气呢。
这段时间,吴汉一直在恶补水战知识,打算等他精通了水战之后,把主将之职再从岑彭手中拿回来。
吴汉对于水战的学习已经够尽心尽力了,他正对自己的进步颇感满意的时候,前方突然传回战报,岑彭大败蜀军,攻占江关。
当地的百姓,在汉军攻占江关后,又是送牛羊肉,又是送酒水,兴奋得不得了。
百姓们并不在乎你们谁做皇帝,只要能让我的日子过得好就行。
公孙述在益州,以一州之地,对抗刘秀的十二州,要养活数十万的兵马,赋税之重,可想而知。
反观刘秀的汉家朝廷,施行的是三十税一,两者相比,百姓们自然更愿意做汉民,没人愿意给成家朝廷做子民。
但让百姓们自己反抗公孙述,他们不敢,现在汉军跑蜀军,施行汉制,百姓们自然是欢迎至极。
岑彭攻陷江关的消息传来,吴汉受了刺激,更是发了疯的恶补水战知识,消息传到洛阳,给刘秀乃至整个朝廷也打了一针强心剂。
翌日早朝,刘秀表彰岑彭功绩,并册封岑彭为益州牧,兼益州各郡太守。
意思就是,你岑彭在益州,能打下哪个郡,你就做哪个郡的太守。
你岑彭打下一个郡,做一郡之太守,打下两个郡,做两郡之太守,打下三个郡,就做三郡之太守,如果你有本事打下益州所有郡,那就是益州所有郡的太守,而且你同时还是益州牧。
看刘秀的这份旨意,简直都匪夷所思,也不难看出,岑彭打下江关后,刘秀都兴奋到了什么程度。
江关大捷时,来歙刚刚在武都郡遇刺身亡,刘秀大悲,朝野震惊,汉军在益州北部的军事行动,不得不被迫中止。
在这个节骨眼上,岑彭打开西蜀门户,一举攻入蜀地,太振奋人心,洛阳朝廷也太需要这么一场重振士气的胜利了。
所以刘秀对于岑彭的嘉奖和册封,应该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既是州牧,同时又是所有郡的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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