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锐被方氏的尖叫吓了一跳,差点没捂上耳朵。
她在现代听过别人吵架,一般人逼急了都是说“你狗X的”、“你娘X”什么的,她听到方氏大叫“你这妖孽!”,不知龗道为龗什么瞬间出戏,啼笑皆非地看着方氏。
“妖孽?你说的是老身吗?”顾卿把“老身”两个字咬的重了些。
“难道不是吗?”方氏哆嗦着看着顾卿。“你突然识文断字,突然插手李锐的事,突然做出来射玦,突然背什么《三国演义》,那个就连老爷都没听过……”
方氏话已出口,索性全部兜开来讲。他们这般用巫蛊之事构陷她,左右不过是个死。
“你哪怕不是妖孽,是个神仙,我也要把你给驱走!”
对她说的这些事,顾卿半点心虚都没有。别说她不是妖孽,就算是妖孽,她如此护着信国公府,就算是李老国公再世,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我还没听说三十岁就进入更年期的。”顾卿叹了口气,“方婉,你这是病,得治。”
“你到现在还不知龗道我转变是为了什么。你觉得其他人要一直依着你,顺着你,才不是妖孽,不是态度大变。”
“可这世龗界上没有无缘无故就变的人。”
“你意欲捧杀锐儿,这事我以前不知龗道,后来知龗道了,自然不会不管。你觉得你是信国公府的夫人,可以为所欲为,却不想想你这夫人之位是如何得来的。两条人命啊!你背着这样的债得来的一品诰命,难道不该感恩,然后更加向善吗?”
“你觉得我插手养育李锐的事是妖孽行为,那我问你,你图谋你的侄儿之时,竟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顾卿看着方氏难看地脸色,接着喝道:
“你说我突然插手锐儿的事?那我再问你,你在擎苍院的金疮药里混上同色的铜屑是为了什么?但凡破口,一旦染上秽物,极易感染,如果是入土铜器上的铜屑,更是没办法救了!”
这里是没有抗生素缺乏医疗器械的古代,一旦得了破伤风,李锐还有命吗?、
“若不是我发现及时,李锐一条命都没了!”
“你当世人都是傻子,你最聪明是不是!你觉得李锐要是死了,所有人都只能感慨是意外,是李蒙一家子命不好,小孩子站不住是正常的,是也不是?”
“我问你,李锐为龗什么会高烧?如果有人弹劾李茂鞭死侄子,你以为你们这个国公的爵位还保得住?”
方氏已经只能张大了口哈气了。
顾卿一肚子火,她自己在现代的大好日子没得过,跑到这世龗界来捡一烂摊子。这信国公府没倒,都亏她穿过来了,不然老太太被孙子顶撞死,侄子被叔叔鞭死,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皇帝还能忍得住,那也真是把全世龗界都当傻子。
她若不插手,这世上哪里还有“信国公府”这么个玩意儿!,
“奶奶,不用再说了。”李锐怕顾卿气急了引发中风,忙拉了拉顾卿的袖角。“有些人,你说再多,也听不进去的。他们只听得见自己想听的东西。”
这世上,人笨点不怕,没有见识也不怕,怕就又蠢又自以为是。
“现在问题是,该怎么处置这些东西。”李锐看了看顾卿手中的人偶。那上面插着自己的生辰八字,心口钉着银针,他看到了,却连一点愤怒和恐惧都没有。
又看了一眼愤慨的方氏,“还有婶母。奶奶,叔父现在不在家,该怎么办?”
顾卿在心中斟酌了半天,也不知龗道该怎么惩治这妇人。她在现代时最多和人拌拌嘴,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经历过这样的事!
这里可不是未来的那个法治社会。就算是法治社会,那些贪官污吏不也经常是逃出生天吗?她把她送官?那明显不成。
可让她杀了方氏,或者把她找个什么地方关押起来,又和她的价值观违背。
其实从穿过来开始,顾卿就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他们家的婆婆、妈妈、奶奶,只不过是抢了人家的身子。这大概是因为她穿过来的是一个老太婆,从来没有过的儿子、孙子的缘故。他们每次唤她,就会更加清楚地提醒她一次,自己不是本人的事实。
如果对人家好,还算是补偿,可要是用这个身份来作威作福,她实在是做不到。
她也不想为了这个破人脏了手!
偏李茂不在,现在又是过年,年节里亲戚都要走动,摊上这么个事儿,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个是小呆的嫡母,身上又有国夫人的诰命,年节里还有好几场大朝会要进宫,可若“报病“,但凡三品以上在京的诰命生病有孕,太医院都要过来请脉的。
这下就连“被生病”都不行。
想了半天也不知龗道拿这方氏怎么办,顾卿一咬牙。
妈蛋!反正皇帝皇后要用他们府上,这破事让那自说自话的夫妻俩烦去。宫里那位才是宅斗宫斗的高手,等明儿一早,她就带着东西拿着宫牌进宫去!
她心里有了主意,人也就从容地多了。
“方氏,你是铭儿的嫡母,我是看在铭儿的面子上,才把下人婆子都清出龗去,跟你说个明白。这巫蛊之事,是你做的也好,不是你做的也好,都少不了你的关系。若不是你立身不正,让那个巫婆进了府,也就没有这么多事。”
顾卿的话让方氏燃起了希望。
老太太的意思是,瞒着不追究她了?
她就知龗道,现在府里还需要她管家,她的孩子年纪又那么小,老太太怎么可能要惩治她,果然是雷声大雨点小。
等老爷回来了,保准连雨声都没有了!
“只是……”顾卿的话让方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所犯的事情,实在是骇人听闻。桩桩件件,让人心寒。明日一早,老身会进宫去见皇后,我虽是你的婆婆,但你是诰命之身,此事该如何处置,还要看皇后娘娘如何发落。”内命妇名义上都是皇后管理,“一国之母”可不是嘴里喊喊的。
为龗什么张静自杀,“烈妇”的封赏和匾额等都是从后宫里出的,正是如此。
方氏心中原以为这次会是“私了”,结果顾卿这话一说,她简直就是“胆丧心惊”。
皇后娘娘不知为龗什么一直不喜欢她,看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就知龗道。
这事要抖进宫里,若赐她三尺白绫还好,要不是想杀了她,那她肯定落得比死还要可怕的下场。
宫闱是什么样的地方,这皇后娘娘可不是自己婆婆那般好讲话的人。
她的身子晃了晃,一下子软倒在地。
顾卿把扎着李锐生辰八字的小娃娃塞进袖子里。这个是证物,还要留着的。
这都叫什么事嘛!八字咒人要有用,还弄什么刺客刺驾,找十来个巫婆一起诅咒,楚氏一家子都没了!
她心中虽觉得实在无稽,可是这里的人信它,她也没有法子。再一看李锐,小伙子两眼赤红,怕是心中又愤怒又难过,只好像往常那样顺了顺他的背。
“别难过,也别生气,你还有奶奶呢。”
李锐咬了咬唇,突然走到软到在地的方氏面前,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
“婶母,你虽对我虚心假意,可我这六七年却是真心实意地爱戴你。你养育我长大,让我无忧无虑,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多年,我心中感激。这三个头,是我还你当年的恩情。”
“铭弟弟对我很好,你一直想要害我,他却半点也不知。想来你也知龗道这件事并不好。此事我不会告诉铭弟,从此以后,我也依然会视他如亲弟。但从今天起,我便不再当你是我的婶母了。”
“你说奶奶是妖孽,我觉得你才是不知龗道哪里跑来的妖孽。”
李锐望着方氏又红又白地脸,像是看穿她的身体对着其他东西在说话那样地说道:
“妖孽啊,你把我那温柔可亲贤良淑德的婶母给害了。”
这个名为“贪心不足”的妖孽,活生生地吞噬了婶母的一切优点,让她成为了一个恶毒愚蠢的妇人。
顾卿等李锐磕完头,站起身,这才转身打开了门。
她打开门一看,外面一堆惊疑不定地下人们都在看着自己。想来是刚才方氏那凄厉的一声,让这些下人们心中一片茫然吧。
顾卿望了望天。
因为这段时间都在天阴的原因,云层很厚,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月亮和星星了。她到了这里,最满意的就是在晴朗的夜晚一抬头,就能看见璀璨的星河,虽然现代没有古代的自然环境好,能看到那么多星星,可无论是过去和未来,这些星星都是一样的。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来到古代也不是那么倒霉。
可现在,她真有点想家了。
“方氏刚刚在屋里突发恶疾,我心中实在心忧。她得了恶疾,怕是会传染,今夜就不要挪动了,就让她在这个院子里歇吧。”顾卿睁着眼睛说着瞎话。
“武娘子们今晚看守好这个院落,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顾卿看着那群健妇,接着又说,“今夜要辛苦你们一夜,里面的人一个都不准出龗去,外面的人也不准进来。明日过后,赏你们三倍的月钱。”
健妇们一听是要软禁里面的方氏,心中虽有些不安,但还是应承了下来。
她们原本就和兵丁没有两样,服从已经是天性。
顾卿看着这些更加害怕的下人们,尽力露出一个安抚地笑容来。
“你们都放宽心,我明日一早就拿着牌子进宫亲自去请太医,若没什么事,你们明天就可以出来了。若真是恶疾,治好就是。”
无论明天皇后怎么处置方氏,这些下人都不会有性命之忧,她封锁院落,只不过担心人多口杂,把这事传了出龗去。
尤其是李小呆,他母亲这样,她真是一点都不想让他知龗道。
这外面呆着的人,大部分人都是持云院的仆人,其中还包括她的心腹丫头香云和烟云。带她们来,原本是怕方氏抵抗,好有个帮手,谁料方氏院里的都不愿拼命,一拉就拉开了,她倒错误的估计了方氏这方的战斗力。
她让下人们都在门外守候,就是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结果方氏那一嗓子,实在是有些麻烦。
香云知龗道一点情况,连忙表态,会在这里好好待着,也会看顾着其他的下人。烟云虽然有些害怕,但她一直服侍顾卿,知龗道顾卿不是那种会灭口的残暴主子,更何况也没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便也点了点头。
只是有一些方氏身边的丫头,年纪不大,又经不得事,当初就哭哭啼啼了起来。
顾卿被她们哭的心情也不好了,只好板着脸快步上了轿子,不再去听那些呜咽之声。
今天是过年啊!这方氏造的孽!
顾卿坐进了轿子里,把袖子中的假偶拿了出来。她把银针和写着生辰八字的符纸拔下,又把那小娃娃头上的头发给揪了下来,放在一方帕子里包好。
这虽然是明日要给皇后看的证物,可是这人偶一身被戳出来的洞,心口上又扎着针,实在是觉得太刺眼了。
“太夫人,现在去哪儿?”抬轿子的婆子也害怕的很,这一夜先是来势汹汹,又是打又是闹的,回来时却没有多少人。
那么多婆子健妇丫头一起来的锦绣院,现在就剩四五个人一起出来了。除了太夫人和锐少爷,剩下的都是管家娘子,下人倒是一个不见。
“去方氏的院子里。”顾卿淡淡地说。
去把那刘嬷嬷给捆了。
每个耳根子软的笨蛋身边都有一个猪队友。这刘嬷嬷蹦跶的太厉害了,该杀猪了。
顾卿从偏院里出来,乘着轿子去了锦绣院里。
她把所有丫头下人全部叫到院子里来,说了方氏身子突然不舒服,不能挪动,今夜就在偏院里宿下的事情。又唤方氏的几个心腹丫鬟速去偏院伺候。
四绣是看着老太太带了一大堆人来的,现在人都没了,想来这“不舒服”不是一点点的“不舒服”,自然是不愿意去。
可是李锐身后还带着三个管家娘子。这三个管家娘子可不是什么一般的婆子,要是撵人出龗去发卖,或者是升等降等、核算奖惩发放俸禄,都是她们负责的,所以四绣心里再怎么不甘愿,也只好去了。
至于去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就看怎么处置方氏了。
四绣一走,顾卿就命锦绣院里其他的下人把刘嬷嬷叫了出来。
这刘嬷嬷倒也聪明,知龗道大约是神婆的事情不好,一见到顾卿就叩头连说自己被神婆骗了,才做下力荐她入府的事情。
顾卿今天一夜就折腾这些事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无论那刘嬷嬷怎么哭诉,还是叫下人把她捆了,也丢到刑房里去。
等顾卿干净利落的把后院全部处理完了,回到持云院,都已经二更天了。
至于李锐,这一晚更是过的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老太太出了偏院就去处理锦绣院的事情,李锐却没有再跟,而是拎着小灯,独自一人回西园去。
在那里,李铭和李钧还等着他,他若不回去,两人肯定要为他担心。尤其是李铭,说不定还要多想。
李锐提着灯,从宽敞的园子穿过。
呼呼呜呜呜!吹过他头顶的冬风,踩踏摧折着园子里那些凋零的枯枝。偶有树枝被风扫动的“哗啦”声,听起来也愈发的凄凉。
虽然四处都有灯,可李锐依然感受到了那种无边无际的、向他压来的黑暗。
他向四周望去,更远的地方,黑漆漆的景色像一张大口,随时准备着吞噬一切的东西。
李锐突然后悔了。
他不该拒绝那些下人们想要陪他回西园的好意的。
夜晚、且是单独一人的环境里,总是会让人胡思乱想。李锐心绪混乱,简直是像梦游一般往西园里走着。最龗后一截路,他甚至是跑着回来的。
看守着西园入口的下人们看见李锐提着风灯,一个人跑的气喘吁吁回来,都十分吃惊,一个个涌上来接灯的接灯,找暖炉的找暖炉,这才让李锐的恍惚稍微清醒了点。
等李锐走进“云中小筑”的时候,里面处处灯火,老远的地方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云中小筑二楼的小厅里,吆喝声,叫好声,还有李铭那牙齿漏着风地“撒一下!”的声音,让李锐仿佛顿时从险恶的地狱里回到了温暖的人间。
他咳嗽了一声。
“哥哥!你回来了!你去了好久!”李铭立刻惊喜的丢下牌,散步两步地冲到了门口。
“锐弟。”李钧也站起身,冲着门口的李锐微笑。
“啊。我回来了。”李锐笑着抱住了像是弹弓一样弹过来的弟弟。
照射进眼睛里的亮光,吹拂着脸庞的暖风,真是让人感觉温暖。
李锐回来之前,他们正在玩“三国杀”。
李铭和李钧自是不知龗道东园北园的那些风波,他们要守岁,当然要找些玩意儿来熬夜。李铭好不容易教会了李钧“三国杀”,李钧刚刚学会也正新鲜,便叫了好几个书童小厮一起来玩八人局。
他们玩了一局又一局,直到李锐都已经从陌生玩到可以当着内奸的身份手刃主公的时候,李锐也没有回来。
现在李锐终于回来了,两人自然是把提起来的心放进了胸腔。
“哥哥,你刚才去哪儿了!”李铭嘴巴撅的高高的。
“我舅舅来了,担心奶奶的身体,多聊了一会儿。”李锐撒了个谎。事实上,老太太带人去东园的时候,他舅舅就已经离开了。
两个孩子了然地点了点头。
‘唔,哥哥/弟弟的舅舅一定很担心哥哥,才聊了这么久。’
他们让李锐陪他们玩三国杀,李锐心里正好也堵得慌,根本不可能睡着觉,就和他们一起守岁。只是李锐心里有事,对着李铭的笑脸还是心里又愧疚又难受,根本就没有按原本的水平发挥,倒是让李铭杀了许多次。
李铭见哥哥被自己各种打脸,得意极了,恨不得记下“XX年除夕,灭哥哥赵云一次,张飞一次,诸葛亮一次”等等这样的话。
以前他很少赢的。哥哥一定是困了,所以才魂不守舍的!
所以说,年纪大的人就是精神差啊!
三人和云中小筑里其他人一直玩到了天亮,这才各自回房沉沉睡下。
而此时,顾卿正站在她的那辆朱漆马车边,带着柳女的口供和害人的假偶,佩着宫牌,准备入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