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刹山不管“仙师”这档子事情了,乃至于一点线索也没给鬼家门这边留下来。虎子是恨得牙根直痒痒,却也是完全没有办法,毕竟再怎么样,无非是人家退出去了。这事情该查还得查,只是担子又重新落回到了鬼家门这一枝身上。
梁云达前脚走,虎子后脚端着碗血进了囚着焦恩的那间房。昌图府百姓都快吃不上饭了,现在大雪封山李林塘不能进山捕猎,这血又是哪来的?其实说起来简单,这是兔子血。确实是不能进山打猎了,但是不妨碍跟猎户借一条好狗在林子外面找个兔子窝。
兔子这个东西不像蛇或者熊,那两个都是要冬眠的,兔子到了冬天照样活泛。这种小东西极其禁得起作践,到隆冬时节,靠着从雪下面扒出来的干草和树皮草根就能活命。而且,别的东西都有个禁猎的时节,就兔子没有。因为它下崽儿特别快,到春头抱窝,一窝就好些个。猎户们从来不愁把这东西在山上猎绝喽。
李林塘打猎和别人不是一个路数,抓的都是大东西,寻常时候遇见兔子都是随手打的,经常就放过去,到冬天这手艺就不好使了。冬天里兔子藏得深,换了毛的兔子跟雪一个颜色,好些还猫在洞里头,没有条好狗根本找不到。
净说这个,咱们这本书什么时候能讲完?闲言少叙,略过不表。就说这焦恩,现在已经看不出人形来了。
原本焦恩就瘦,现在更是没了样儿。就是一层皮紧紧绷在骨头上的模样,让人怀疑活动起来的时候会不会“噶楞楞”的响。面相上看也是苍老了好多,头发都已经白了,说是六七十岁估摸着也是有人信的。
看着惨,其实活的好好的。毕竟给他喝的不是人血,阳气不够充裕,才是让他落得这幅惨样,但是行动坐卧开口说话都是无碍的。彭先生已经把他身上的阵法研究的很通透了,这么多年下来,对于那些石符的理解也不算是一窍不通,他很能把握不把焦恩折腾死的平衡。
“哎,又是兔子?”焦恩喝干净了血,找了块儿布擦嘴,“咱能不能换点花样?前些日子还有鸡呢!”
“那是过年的时候了。”虎子笑了一声,“我看你还挺自在,想必是我爹没把你折腾的怎么样,还有心思跟我要东西呢。”
焦恩也是一笑:“你不叫我这样,还想我哭给你看吗?说实话,我就怕死。你们既然舍不得我死,那我就不太害怕了。更何况人得学会苦中作乐。你爹不是说了,到时候给我引荐个什么仙家,让我做个鬼仙吗?有盼头了,那就是好事儿。”
到了这般田地,还能给自己宽心的,那当真是个透彻的人物。也可能是混不吝了到了不没心没肺的程度。但虎子不相信一个差一点盘下整个昌图黑活的人,心思会那么简单。虽然焦恩没读过书,却也应该是有些手段的。
“你倒是还挺看得开。”虎子点了点头,“不过本来是想把你引荐给黑妈妈的,现在我们和黑妈妈那边闹翻了,但也不是绝了你的路。我媳妇就是个弟马,可以给你引荐到她的堂口。再不然我们你认识个挺出名的大仙家,唤作是十七奶奶,是胡家在昌图府的坐地大仙。要是缘分够的话,她也兴许收了你。”
“没事儿,我看得出来你们是什么人。”焦恩一挥手说,“我虽然挺看不上你们这种人,但我还挺佩服这种人。江湖上混的,是吧?都是江湖,可你们跟我这样下三滥的东西不一样,你们心里头有杆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给自己划出道来了。你们答应我的事情,我不担心你们推了。这些都是远着说的话,咱俩说点近的。”
虎子有些疑惑,心说我同你有什么好说的?却还是道:“你要与我说些什么近的?”
焦恩想要凑近,虎子眼睛一瞪,又把焦恩吓回去了。他摆了摆手,说:“我虽然不算是个活人了,不用吃些寻常的东西度日,但好歹还是有口腹之欲。这血又腥又骚,味道……有什么吃食,你能帮我拿来点儿吗?”
虎子笑了一声:“今天粥煮多了,还剩了些,可以给你拿来。不过不是什么好东西,是苞米茬子和白菜梆子、大萝卜一起煮的,萝卜还有点冻了,你要吃吗?”
“要要要!”焦恩赶忙道,“我能有口正经吃的就不错了,哪还挑那么多。一看就知道你没挨过饿。所谓饥时糠如蜜,饱时蜜不甜,就是这么个道理。”
虎子嗤笑一声,说:“我还没挨过饿?笑话。你就庆幸你没赶上我饿的时候吧,我饿起来,你这样的,两三口的事儿。等着吧,我给你拿粥去。”
虎子这边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一声尖叫响起,紧跟着是人倒地的声音。虎子当时就愣住了。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赵月月!
“啊呀!”虎子可是顾不上什么粥不粥的了。甩下焦恩,赶忙回到了自己房中。
等虎子赶到的时候,彭先生和赵善坤已经先他一步到了。两人正扶着赵月月,把她安顿在炕上。虎子见状忙问:“黄丫头这是怎么了?”
彭先生摇了摇头:“不清楚,我听见叫喊就赶过来了,善坤和我一同来的,正好看见月月倒在地上。”
这时候李林塘从前院赶了过来,进门就问:“出什么事儿了?”
彭先生那边跟李林塘解释,虎子赶忙来到赵月月身前。他伸手一探,呼吸脉搏都很正常,不像是出了什么问题。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心忧。他生怕是就如同以前一样,看不出来什么毛病,赵月月却是醒不过来。
这时候有三两个住在这里的团伤员凑到了门前,探头探脑向门里张望。从屋里的情况看,应当是赵月月本坐在桌前缝补衣服,不知怎么了,忽然栽倒在一旁。这才是翻了椅子,针线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李林塘见了直接走到门前,骂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回你们屋里待着去!滚滚滚!”说完话,把门给关上了。
那几个伤员知道这大和尚的厉害,不敢说什么,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一瘸一拐地转身回屋。
“爹,您能看出来月月是什么毛病吗?”虎子一手抚着赵月月的额头,另一手去拽彭先生的袖子。
彭先生也凑到进边,一如虎子一样探了脉搏呼吸,也是没有什么发现。彭先生皱着眉头说:“虎子,你能看出来什么吗?”
虎子心下了然,运起目力来仔细查验。过了一会儿,虎子缓缓摇了摇头:“什么都没看见。”
彭先生拉住虎子的手腕问:“你确实什么都没看见?”
虎子点了点头:“我确实什么都没看见……哎!不对!”
赵月月是弟马,除非是行夫妻之礼,仙家要回避以外,平时无论做什么,她身上的窍穴之中都应该至少有一个报马藏身。虎子寻常看看不见,可运起目力来,是能看见一个个气团萦绕在赵月月的窍穴上的。现在什么都看不见,这才是出了问题!
虎子登时觉得束手无策了——他没遇见过这种事情。若说知道是什么手段,谁干了什么,明火执仗摆开架势真刀真枪打上一场,这是他擅长的。这可能是赵月月自己身上出了问题,他不知道怎么解决。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学来一身本事,到了这种时候,不还是只能干瞪眼吗?
“师兄,你看!”赵善坤一拍虎子的肩膀,向着房间的另一边一指。
虎子心里头正烦,本是不愿意搭理赵善坤,但又想到赵善坤不会在这个时候胡闹,也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一看,眼睛可就挪不开了。
赵善坤指着的是赵月月堂口的堂单。
仙家和弟马的关系,不是神仙和信众的关系,倒是不必早晚三叩首,晨昏九炷香,但是堂单前的香火倒是时常燃着的。赵月月应该是刚刚奉过香,可此时三炷香,却都已经折断,倒在了供桌上。
香火折断,这是受香的不想受上香人的香。这是不应当的,因为赵月月是他们堂口的弟马,和他们的关系应该是一家人一样,这是堂口的仙家自己选的。作为弟马,百年之后,很可能会作为鬼仙进到这个堂口里,怎么能够不受香?再一联想到赵月月此时没有报马在身,虎子感觉自己的心都提起来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走到堂单近前,把折断了的三炷香倒插在了香炉里,熄灭了火头,碾得碎了,仔细打量着这张堂单。
这一看可是不得了,堂单上灵气涌动,原本写在红纸上的字,竟然一个接着一个晕染开来,变得模糊不清了。不过是盏茶的工夫,堂单上竟然没有一个名字留存,尽数化作了墨痕。
不单是虎子,其余人也一并愣在了当场。这事情虎子不是第一回见,当初她误入张大仙堂上堂单洞府之后,就曾得见这样的景象。这说明这个仙家,在堂单上除名了。可想是张大仙那次,也不过是堂单上没有了半数的名字,这一回……
好半天虎子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赵月月,散了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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